現(xiàn)在的中國教育美其名曰接軌西方,爭創(chuàng)世界“一流”,結果卻左右彷徨,不中不西,沒有靈魂。一種自身靈魂不安的教育還能教給學生什么安身立命?我曾經(jīng)在2006年的一篇文章《百年焦慮與當代心學》中說過:“苛刻地講,在今天教育幾乎有罪大惡極之嫌?!笨汕傻氖?,當時我做那篇長文,專門有一節(jié)是寫常識和教育的,標題名就叫“重回常識”。因為那些意見和感觸并未改變,除了我當時沒有特別指明的新青年必須要重視“自由和民主”的現(xiàn)代常識以外,別的意思就不再另費辭章了,引錄如下:回到常識在今天成了一個當務之急,這多少有些尷尬,但并無別的捷徑。中國近代以來就是因為總想取捷徑,每一次的選擇都很功利,才失去了奠立人文根基的諸多良機。
回到常識對當代人而言,至少是回到一、歷史認知的常識;二、價值觀的常識;三、心性的常識;四、人文藝術作用的常識這四端。
歷史認知的常識包括我們對中西歷史發(fā)展和邏輯演進的領會,尤其需對中國近代以來的百年焦慮問題有深切的體味。由此思考超越焦慮的可能性。
價值觀的常識包括我們對人生的基本看法,然后理性地養(yǎng)成我們實現(xiàn)自我價值和尊重他人價值的觀念。
心性的常識包括我們的自知然后知人、知心。明白心靈的作用是感受一切真善美的唯一工具,因此必須清晰地找到它的所在并時常做拂拭的功夫,這就是心性的修養(yǎng)。而一切真善美由于出自我們的心性,因此它又是靈明的本體。
人文藝術作用的常識包括我們由于具備了上述的常識后,必然會意識到人文藝術所探索和表現(xiàn)的正是健康心智與和諧社會所期待的必要元素,因此必須尊敬這些探索和表現(xiàn),有興趣參與這些探索和表現(xiàn),實現(xiàn)人類以文學為心,以藝術為心,以人文為心,以捍衛(wèi)真善美的自由為心的理想。
這樣的常識認知也許是老生常談,但“知”和“行”是兩碼事,何況現(xiàn)在“知”(常識)也逐漸缺乏,底線的日益淪陷就是明證。所以如何轉識成智都還是遙遙迢迢的問題。
這中間教育的責任最大,苛刻地講,在今天教育幾乎有罪大惡極之嫌。20世紀初還有蔡元培這樣一代學養(yǎng)人格兼?zhèn)?,責任感和氣魄都屬一流的教育家兼容并包,為教育安身立命,而今卻嚴重倒退;同樣,一個世紀前的大學乃至中學,無論教師還是學生,都以名家輩出、群星璀璨計,而今卻往往倒伏在工資福利、職稱職務、量化指標、升學率和應試教育的實用功利下,冤怨相報,難有盡期。如果我們的教育工作者也缺乏上述的常識,你怎么能讓學生有常識呢?!因此,在擔負教書育人的前線提倡重回常識,也許是當下人文知識分子截斷橫流,種植“心種”的唯一機會。
我經(jīng)常接觸到當下80后的年輕人,他們中的很多人在畢業(yè)后無法梳理清楚中國歷史的朝代譜系,因為喜愛日本消費品而無法理性地認識日本在近代的歷史暴行,他們崇拜的同齡作家哪怕剽竊抄襲也拒不認錯……在這樣的情形下,你當然沒法跟他們講清楚文學藝術的精神,更不要說百年焦慮和當代心學。但這個責任主要在成人,可以說,孩子的幾乎所有問題都來自成人。我們?yōu)楦感值脑诔WR上有缺陷,孩子們就一定會有缺陷。在這個意義上,我們今天的人文藝術工作者缺乏像當年五四一代知識分子的反省意識,缺乏像魯迅這樣寫《我們今天怎樣做父親?》的文學家暨公共知識分子,而當年哪怕徐志摩這樣的浪漫才子還常常要寫寫《自剖》這樣的文章。(這是不是我們對“文化大革命”沒有進行必要反思造成了精神領域的又一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