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另一位當時年輕一輩的學術大師錢鐘書,1929年以數(shù)學不及格,中英文特優(yōu)而破格入清華讀書,在清華期間他讀書更是“橫掃圖書館”,清華教授們常默許錢鐘書可以不上課,吳宓還請其代教授課;他去國外讀書也立意不在學位(雖有副博士學位),其通十數(shù)種外國語言且口音純正往往連使用該語言的老外都自嘆不如,他每每對別國典籍甚至二三流作家詩人的作品都能背誦如流,恰如夏志清所言,真“當代第一博學鴻儒”。
又,史學大師、新儒學代表人物之一的錢穆,就是一小學學歷的人,他自述:“心中常有未能進入大學讀書之憾,但并沒有因此而意志消沉。矢志自學,閉門苦讀。年十八歲,即輾轉鄉(xiāng)村,執(zhí)教謀生?!闭諛映删蛯W界奉為“一代宗師”的位置。
而新中國成立后一直與季羨林并稱北京大學東語系兩個臺柱子的金克木,同樣是個沒學歷的學術名宿。他的英、法、德、世界語,都是年輕的時候游歷中國大江南北期間自學的,1941年經(jīng)緬甸到印度,在加爾各答游學并跟了和尚學者學習梵、巴利、印地、烏爾都語,結果在中外文化交流史、佛學、美學、哲學、文學、天文學、數(shù)學上都有精研或愛好頗深。他晚年用大量的文字來講各種人類學問的“通”和“俗”,我現(xiàn)在想來,無疑就是在以常識說學問,以學問訓常識。
--說這些離我們不算遙遠的人物,是要說明我們可以怎樣充滿自信地選擇和規(guī)劃“自己的”人生。對于有常識做底盤的人來說,年輕恰恰是他們興奮的自由選擇和嘗試的快樂場。換句話說,你沒有常識,你就無法真的自信;而沒有自信,你就沒法自由選擇--如果你連“玩”都不會,真可惜了天賦人權。
陳丹青、梁文道、劉瑜、韓寒都是常識家
這幾年國內(nèi)大眾閱讀所推崇的作者與書籍,現(xiàn)在回頭一看,除了一堆為財富、為勵志、為娛樂、為生活實用的以外,儼然有一片天地是“為常識”的。雖不必過度詮釋說,這是老百姓意識到常識缺乏而期望常識補課的意思,但比較實在地講,至少這類重視社會理念締結和社會生活批評的書并不就那么討人厭。
作者中,有人標舉了“常識”這個名目,如梁文道。在他以《常識》一書風靡大陸之前,我的印象中他就是一位香港鳳凰傳媒的知道分子,是一位有學者修養(yǎng)的媒體人,儀態(tài)頗儒雅有神,尤其是光頭和眼鏡,令人印象深刻;也有人不以常識二字標舉,但所說所做不外此二字的,比如在梁文道前的陳丹青??梢哉f,最近幾年大陸知識階層形成比較普遍的議論常識的風氣,跟陳丹青的一系列言行也有一定關系。
2004年10月,陳丹青向聘他為博導的清華大學正式提出辭呈,原因是無法茍同當今中國高等教育的體制,憂憤于專業(yè)優(yōu)秀的學生因種種所謂照顧公平的政治、英語考試而與研究生教育無緣的事實?!拔迥昶陂g,我的教學處處被動而勉強”,“我深知,這一決定出于我對體制的不適應,及不愿適應。國家的進步在于:個人可以在某一事物上抱持不同的立場。我的離去,將中止對教學造成的浪費?!标惖で嘣谒o清華美術學院的辭呈中如此表達:我“至今不能認同現(xiàn)行的人文藝術教育體制”。他在另一份《呈本院外辦及北京外辦述職與感想(2000~2004年)》中,他詳細展開了這一說法:應試文化的深刻積弊,已有社會的長期共識,不多說。而考試制度中,尤以人文藝術學科的外語考試、政治考試,嚴重滯礙并扭曲藝術教育的品質(zhì)與性質(zhì)。前者無視人文藝術學科的教育規(guī)律與成才規(guī)律,既徒具形式,又有效地削弱藝術學生起碼的中文水準,觀諸歷屆落選博士碩士考生試卷,此舉已在事實上持續(xù)造成考生文化素質(zhì)的直線下降。后者公然違背馬克思主義及鄧小平思想,對于清華大學兩大傳統(tǒng),即“行勝于言”及陳寅恪提出的“獨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更是深刻的諷刺。從教育的荒謬出發(fā),陳丹青此后的《退步集》、《退步集續(xù)編》、《荒廢集》三書的大量文章、訪談、對話廣泛地涉及了中國當今社會諸多乖謬的事實,并凌厲地刺破其真相。但就像他在《訪談雜錄》里收的一則對話:問:張鳴教授在接受采訪的時候也提到了你,他說你在辭職的時候對教育提出了很多看法,但其實都是沒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