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莫爾斯用他的叉子敲了敲桌上蓋胡椒牛排的蓋兒,說道:“關(guān)于這個簽餅,我想借題發(fā)揮兩句。這餅里的簽兒就如同吃士力架巧克力時吃到的別針,知道嗎?我真不愿去想如今的世界,到處充斥著污染、假藥和打擊毀謗的政治手段?!?/p>
“如果早知道有一天我們會受到日本人如此的惡語中傷,我們當(dāng)初為什么要投下那兩顆原子彈呢?”韋恩插了一句。韋恩是個新派嬉皮士,可惜他不走運(yùn),沒生在嬉皮士盛行的六十年代。他有意繼承岳父的凱特爾實業(yè)公司,也愿意拿他的未來去冒險。
雷利?海斯拿著沒用過的餐刀在餐巾上蹭來蹭去,按捺住性子,聽著尼莫爾斯敲打蓋子弄出的噪音。終于可以結(jié)賬了。鹽野家的老太太放下正在看的日文報紙,拖著步子走過來。一屋子白色的桌布把她襯得像一只白雪中的鴿子。大家朝她搖著紙簽兒,她面帶微笑鞠了一個躬。大家指著簽兒上的話跟她抱怨,她還是面帶微笑,指指手里的報紙。
“她不會說英語?!表f恩給大家解釋。
鹽野老太太笑著問:“結(jié)賬?信弄卡?”
“信用卡?!蹦崮獱査狗g了一下,“聽著,鹽野夫人,如果您還想我們來這兒就餐,請不要再讓我們看到這樣令人不快的廢話?!蹦崮獱査古镜仃_一塊簽餅,可那塊餅里面什么也沒有。
尼莫爾斯堅持要更換以后的開會地點(diǎn),鹽野家的小老板表示愿意投訴他們的“簽餅”供應(yīng)商,他才不再計較。西維坦俱樂部原本計劃六月還要在這兒舉辦一次炸魚餐會,將籌款所得用于糖尿病研究。這個活動他們已經(jīng)辦了十年。尼莫爾斯的妻子患有糖尿病,雷利的很多親戚也是。若不是雷利飲食合理,他無疑也會患上的。
海斯要會見兩個重要客戶,在回辦公室的路上他想:“看在上帝的分上,這頓飯可算是吃完了?!?/p>
餐館外面,鹽野一家靠著路邊種了一盆山茱萸。海斯看花看得入神,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摘,可是剛折一下,他的手就停住了。他一陣慌張,想起小時候上主日教會學(xué)校時,折損山茱萸是違反教規(guī)的行為,因為耶穌就是死在山茱萸做成的十字架上的,耶穌的血液染紅了花瓣的尖兒。被雷利折斷了的那朵花耷拉著頭搖來晃去,雷利把它靠在了旁邊的枝上?!盎厝スぷ??!彼麤_著他的鄰居明戈說。
“工作?為了什么?。俊泵鞲旮袊@道,他穿著的黃短袖襯衫,把他胖胖的脖子托成了滾滾波浪,“聽我說,這兒的商業(yè)中心就像老電影《海濱》里講的樣子,死氣沉沉。昨晚電視里播《海濱》了,你看了沒有?原子彈爆炸后的輻射塵埃毀滅了整個澳洲,街上一個活著的人都沒有了。無人幸免,就只有一個可口可樂的瓶子在發(fā)救援信號。”
雷利說:“因為投了毒氣,電影里那些人才被毒死了。”
“誰能想到是一個可口可樂的瓶子叮叮當(dāng)當(dāng)敲著電報機(jī)發(fā)信號呢?”
“打起精神,去你店里購物的人一會兒就多了?!?/p>
明戈沒精打采地看著巴斯街對面的一家服裝店,店的正面是用石材做的裝飾,他就是那兒男裝部的經(jīng)理?!翱墒且欢ú粫腥说轿覀兊昀飦??!?/p>
雷利想走了,就隨口問了一句:“你妻子維拉怎么樣?”
明戈一愣,下眼袋差一點(diǎn)兒滑到眼睛上面去了。他回想起剛剛吃飯時簽兒上寫的關(guān)于他妻子對他不忠的警告,突然意識到,雷利就是他最好的朋友。除了雷利,當(dāng)然也除了維拉,他沒有別的親密朋友。因為他身體肥胖,膽小怯懦,行動鬼祟,高中的時候就沒有朋友,畢業(yè)后也沒有?!澳闶鞘裁匆馑迹俊彼淅涞乜粗桌麊柕?。他當(dāng)然不期望“簽餅”說的是實情,那樣一來,他就會失去自己的妻子和唯一的朋友,唯一接受了邀請來慶祝他四十歲生日的朋友。并且,雷利就住在隔壁,可以幫他給電池充電,幫他解釋稅單,或者他遭遇打劫時幫他報警,他就只有這個朋友值得如此信賴了。
“她怎么樣?”雷利又問了一遍。
“你說‘怎——怎——怎么樣’是什么意思?”明戈支支吾吾,假裝沒聽懂。
“你問我?那你說是什么意思?”雷利有點(diǎn)兒不耐煩了。
“你指她減肥嗎?”
“她?在減肥?”雷利不怎么喜歡維拉。她沒有一刻消消停停地做一件事,這邊癡迷著宗教,那邊又開著黃色玩笑。她相信有來世,說話大大咧咧。因為一直貪吃,她和明戈一樣胖,這點(diǎn)也和海斯很多過世或尚未過世的親戚一樣——他們中大多數(shù)人的體重都超標(biā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