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多利亞坐在走廊上的一把破舊的綠色搖椅上,手里拿著一支鉛筆在舉得很遠的一張報紙上點來點去,雷利知道他姑姑在分析證券市場的形勢。雷利自己總是太膽怯而不敢接受她的意見買什么股票。他從小就和維多利亞姑姑關(guān)系很親近,這基于他們都看不慣海斯家其他人的生活方式。他們每天一起聊天,姑姑跟他談她在世界各地的見聞,比如談到孟買一個殖民家俱樂部,談到精神病人庇護所,談到羅馬狂歡節(jié)上的清教徒。他們之間的談話更加讓雷利相信他和家里其他人不是一類人,他們的生活本不該是眼前的樣子。雷利認為維多利亞是他們家族唯一有抱負的人。五十年前她把自己一生需要實現(xiàn)的目標數(shù)目縮小為兩個:第一個是比其他任何一個塞莫皮萊人去更多的地方,她這么做不是為了從旅行中得到啟示或是樂趣,更不是財富,而是去親身感受每一片土地。在她的大衣箱中有一個記載著她游覽過的所有地址的清單,上面寫著的數(shù)目正在繼續(xù)增加?!澳切┑胤?,”她曾對雷利說,“和塞莫皮萊完全不同,因為在塞莫皮萊,你看到的不過是海斯家一大群人在街上玩壘球,另一大群人坐在街道旁邊為他們加油,除此之外別無新鮮事?!?/p>
維多利亞的另一個目標就是擁有一個巨大的青銅牌匾,牌匾是由國際慈善救助會頒發(fā)給可以為他們創(chuàng)下一百萬美元業(yè)績的代表的。一年又一年,通過和各個宗教場所合作,她已經(jīng)賣出了很多便攜式祭壇套裝產(chǎn)品,她的業(yè)績已經(jīng)達到了九十一萬七千三百三十二美元。她對死亡的唯一恐懼,就是很快便有一個代表比她更先創(chuàng)下銷售紀錄,搶走本該屬于她的紀念匾,使她的生命變得沒有價值。在過去的日子里,她有六年的時間,每年都會因為排在最佳銷售員的前幾名得到一個小些的紀念匾。很久以前,雷利記得姑姑曾經(jīng)拉著他的小手讓他摸匾上面刻著的“維多利亞?安娜?海斯”幾個字,說:“我真的希望這是唯一刻有‘海斯’二字的東西?!碑敃r她剛剛乘坐飛機趕回家中參加雷利爺爺?shù)脑岫Y,卻只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被下葬,埋在她所說的“直布羅陀巖石”之下?!坝涀?,雷利,”她說,把雷利的小手按在匾上凹凸不平的地方,“我做的是世上最微不足道的工作,沒有什么家庭經(jīng)濟背景好的人愿意干的工作,而我從這個家里走了出去,把那一件件事情當作神的命令。我是一步步走到今天,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一個這樣具有特殊意義的東西之上。你真的認為這個房子里會有一個家伙真正明白我的意思嗎?即使塞莫皮萊的天塌下來了,他們也不會離開?!?/p>
雷利真的理解維多利亞并且很欽佩、羨慕她的勇氣,她不可動搖的耐力,她的毅力和自尊心,不過他也確實有些怕她?!熬S多利亞姑姑,”他現(xiàn)在站在人行道上叫她,“你知道我爸爸在哪里嗎?他到底去了哪兒?”
“你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吧?!彼卮鹫f,抿抿嘴角。然后等著雷利爬上木質(zhì)的寬敞門廊,坐在她旁邊的搖椅上,她才接著說,“你不打算喝點兒咖啡嗎?”
“但是實際上我想要點兒阿司匹林藥片,昨天我就頭痛,現(xiàn)在我的太陽穴也一陣陣地疼。”“不要動不動就吃藥,”維多利亞回答,“五十年間,我旅行去了很多地方——盡管我被告知一個女人不可以這樣膽大妄為——但是我很少碰阿司匹林。就算那次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布爾那些當?shù)厝藫屪吡宋宜械臇|西之后,他們乞討不成就會下手搶,我也沒有靠吃藥解決頭痛?!彼佑昧焖俚負u動她的搖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