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名義上武裝部隊的人數(shù)接近三百萬,分成約三百個師或其他軍事單位。通常的建制是三三制,即三個團組成一個師,三個師組成一個軍,三個軍組成一個集團軍,而且通常三個集團軍組成一個戰(zhàn)區(qū)。各師質(zhì)量差別很大,其中蔣介石的嫡系部隊往往在武器、裝備和制服上都是配備最好的。這些部隊往往有靴子和綁腿,但是中央政府的供給體系并不能惠及全體,那些普通的中國士兵只能穿著草鞋行軍,睡覺時每五個人才能合用一條毯子。士兵腰帶上別著兩個手榴彈,脖子上掛著一條裝滿干大米的藍色長袋,那是士兵作戰(zhàn)時唯一的口糧。招募是通過抓壯丁完成的,這榨干了農(nóng)村的勞動力??梢酝ㄟ^繳納一百元法幣或者定期繳納大米而不必入伍。去新兵營地的途中,這些壯丁是被繩子捆在一起的?;居柧殮v時三周。師往往不滿員,因為軍餉先整個交給指揮官,這樣他付給士兵的越少——當然這是有限度的——他獲利的也就越大。一個師的總?cè)藬?shù)并不能代表其武裝實力,因為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必須幫助運輸?shù)目嗔Α?/p>
由于營養(yǎng)不良和疾病所造成的減員很大,有時一年里可以達到40%甚至更高,因此一支七千人的師每年需要新招募三千人。由于收入低,又不能經(jīng)常發(fā)放,結(jié)果軍官也有很多開小差的。食物定量是每人每天二十五盎司大米,此外還有些咸菜或者紅辣椒;這些本是為了補充營養(yǎng)的,可是咸菜中的維生素已經(jīng)被破壞了,而通常發(fā)放的兩三年的陳大米則無論是維生素還是蛋白質(zhì)都很少。每個士兵的軍餉平均每月為十六到十八元,其中八到十元要作為伙食費扣掉。由于通貨膨脹加劇,士兵不可能像過去那樣用剩下的錢買豆腐、油脂、青菜或者偶爾買點魚或肉之類改善伙食。甚至上尉和少校每月145到175元的軍餉也難以保證充分的營養(yǎng)。士兵們每天兩次在一個大鍋里盛飯吃,留給他們吃飯的時間只有三分鐘。吃飯時狼吞虎咽,根本沒有好好咀嚼,往往強壯的人吃得多,而弱小的變得更加虛弱。部隊醫(yī)院的病人中有60%-70%都患有因饑餓導致的水腫以及其他疾病,而餓死更是常事,特別是那些運輸連隊的。士兵看病時經(jīng)常說:“我不覺得疼,可就是沒力氣?!蓖谝暡烨跋ο劝阎夭√柌仄饋?。在部隊轉(zhuǎn)移的時候,往往一路上到處都是尸體。
像痢疾之類的傳染病、天花以及虱子傳播的回歸熱和斑疹傷寒頻繁發(fā)作。盡管規(guī)定必須為新兵建立除虱站,但是長官們常常省掉這個步驟,因為這需要消耗燃料,要多花時間多消耗糧食,這都是額外開銷。出于同樣原因,要求耕地種菜的命令也常常被違背,因為指揮官都不愿意花錢種菜,怕萬一調(diào)防后只能由別的部隊坐享其成了。中國最了不起的人之一、中國紅十字協(xié)會的林可勝(Robert Kho-seng Lim)博士負責建立的醫(yī)療隊只能勉強觸及表面問題;由于政治上的壓力,林博士于1943年離開。多數(shù)士兵沒有衛(wèi)生習慣,甚至很多文職或軍官也不清楚衛(wèi)生和疾病之間的關(guān)系。人們不知道為什么要挖茅坑;燒開水需要用燃料,這又是一種浪費。
部隊醫(yī)院人員不足,設(shè)備很差。由于缺少道路以及救護車,傷員往往用擔架從戰(zhàn)場抬出來,如果抬擔架者力氣不濟,那么這些傷員就只能自己想辦法了,有的干脆就死在受傷的地方。紅十字會醫(yī)療隊隨同各個師奔赴前線,但往往他們先要跟指揮員的無知或者抵觸作斗爭,因為這些指揮員往往覺得用不著急著救人;正如其中一位說的,“中國有的是人”。這種神秘的現(xiàn)象固然讓人欣慰,但事實上,盡管人多但還是不能滿足軍隊和農(nóng)業(yè)的需求。也有些指揮官真正關(guān)心自己部隊的待遇。駐宜昌前線的十八師的一個姓羅的將軍發(fā)現(xiàn),在四年里該師的非戰(zhàn)斗死亡已經(jīng)相當于他的整個師,于是他認為不能讓那些還沒有遭遇日本人就死去的士兵的父母“罵我是敵人”。他召來醫(yī)療隊,慢慢地將他團里的死亡和生病率減少了60%-75%。開始時他并不知道在當?shù)厮僚暗幕貧w熱是經(jīng)虱子傳播的。史迪威想為那三十個師要做的就是這種類似的努力,此外還有增加食品,定時發(fā)餉以及給予武器和訓練。
在重慶等完了第三天之后終于傳達了指揮計劃,結(jié)果證明“只是幫閑,沒有實權(quán)”。史迪威被置于與其他中國指揮官同等的地位。斗爭從那一刻開始了,一直到最后釀成危機。參謀部的計劃似乎體現(xiàn)了蔣介石的真實意圖,但是蔣介石說話時就好像史迪威統(tǒng)轄中國遠征軍是已經(jīng)得到認可的。史迪威依據(jù)這口頭證據(jù)行事,不過他頭腦中隱隱覺得這不太可靠。
在蔣介石住處為他舉辦的晚宴上繼續(xù)進行討論;蔣介石的住宅位于黃山,這是位于重慶以南十英里的郁郁蔥蔥的高山,可以俯視重慶和兩個河谷??腿酥谐松陶鸷秃螒?yīng)欽之外,還有軍械署長俞大維,他有教養(yǎng)、善思考,畢業(yè)于哈佛大學和海德堡大學;此外還有李宗仁和白崇禧,他們兩位是桂系將軍,多年來并不是一直忠于蔣介石的。他們“寡言少語,若有所思”。白崇禧現(xiàn)在是負責訓練的副總參謀長;作為一個沒有自己軍隊的將軍,他越來越接近蔣介石。但是蔣介石和李宗仁之間的對立是一直有的??腿藗兌颊笪W?,說話時都壓低聲音,都想避開穿著靴子的特工人員從紅屏風下偷窺。委員長夫婦正式進入,接著是祝酒。史迪威用漢語答謝時重復了羅斯??偨y(tǒng)的話。
宴會后開始就戰(zhàn)役進行了兩個小時的討論。史迪威懷著輕蔑聽完了對“蔣氏外行戰(zhàn)術(shù)”的闡釋,其精髓是“謹慎”。很明顯,蔣介石把第五和第六軍看成他的精銳師,對冒險讓這兩支部隊上陣他顧慮重重,因為他擔心英國人會“跑掉”。況且,他說,進行防御需要三個中國師對付一個日本師,而要展開進攻這個比例是五比一,因此,除非他明確知道日軍是否有援軍,否則他不愿意發(fā)起進攻。史迪威提出“讓我們在他們集結(jié)之前動手”的建議被否決了。要讓敵人采取主動;如果“日本人不動,那我們就可以動”。要避免集中兵力,因為這可能使幾個師被一舉擊敗,但是,假如只有一個師被消滅的話,那么其余的師還在。要保持縱深配備,這是說各師要分別相距五十英里縱向排開。這便是蔣介石的原則,跟史迪威的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