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摩頓森去了柏克萊公立圖書館，查詢霍爾尼博士的相關(guān)信息。他意外地找到了幾百份資料，大多是新聞剪報中有關(guān)半導(dǎo)體工業(yè)的報道。

霍爾尼是美籍瑞士物理學(xué)家，擁有劍橋大學(xué)學(xué)位。他和一群加州的科學(xué)家自稱為“叛逆八天才”，因為他們一起逃離了以脾氣暴躁聞名的諾貝爾獎得主威廉?肖克利的實驗室。后來霍爾尼發(fā)明了一種電路，促成了日后硅芯片的誕生。某天沖澡時，他想出了將信息塞進(jìn)電路的方法——看著水從手中流過，他領(lǐng)悟到硅晶應(yīng)該也可以用類似的方式一層一層加到電路上，大大增加表面積和容量。他將這種方法稱為“平面處理”，并且申請了專利。

霍爾尼的壞脾氣跟他的聰明才智一樣突出，每隔幾年他就會換新工作，一再和不同的商業(yè)伙伴起沖突。在他卓越的職業(yè)道路上，他所創(chuàng)立的五六個公司在他離開后，最終都成為了產(chǎn)業(yè)的龍頭，如仙童半導(dǎo)體、泰利代因、英特爾，等等。霍爾尼打電話找摩頓森時，他已年屆七十，個人資產(chǎn)有好幾億美金。

霍爾尼同時也是一位登山家。年輕的時候，他曾嘗試攀登珠峰，攀登的足跡遍布五大洲。他的體力和他的心智一樣堅毅強(qiáng)悍。有一回在山上，他靠在睡袋里塞報紙，撐過寒夜活了下來。下山后，他給《華爾街日報》的編輯寫了封信，稱贊它是“有史以來最保暖的報紙”。

霍爾尼對自己曾駐足過的喀喇昆侖山脈有著特殊的感情。他曾跟朋友說起，他對震懾人心的山景和巴爾蒂挑夫艱辛的生活感到震撼。

摩頓森把十元美金都換成二十五美分的硬幣，然后用圖書館的付費電話打到霍爾尼位于西雅圖的家里。

“您好，我是葛瑞格?摩頓森，湯姆?佛漢給了我您的電話。我打這個電話是因為——”

“我知道你要干嗎?！币粋€帶著法國口音的聲音粗魯?shù)卮驍嗔怂！叭绻医o了你蓋學(xué)校的錢，你不會跑到什么墨西哥的海灘吸大麻、和女朋友胡搞吧？”

“我……”

“你說什么？”

“不會，先生，當(dāng)然不會。我只想讓那些孩子接受教育?！彼f“教育”這個英文單詞時，帶著中西部人誠懇的口音?！霸诳錾矫}，他們真的需要我們幫助，那里相當(dāng)艱苦?！?

“我知道，”霍爾尼說，“1974年我去過那里，在去巴托羅的途中?！?

“您到那兒是去旅行，還是……”

“好吧，你的學(xué)校究竟要花多少錢？”霍爾尼不耐煩地粗聲問道。

“我和建筑師以及斯卡都的承包商碰過面，估算過所有材料的費用?！蹦︻D森說，“我想蓋五個房間，四間當(dāng)教室，一間當(dāng)做公共教室給……”

“給我個數(shù)字！”霍爾尼打斷他。

“一萬兩千美元。”摩頓森很緊張，“不過不管您捐多少……”

“就這么一點兒？”霍爾尼懷疑地問，“你沒胡扯吧？一萬兩千美元真夠蓋一所學(xué)校？”

“是的，先生，”摩頓森回答，他聽到自己的心在突突地跳，“我很確定?！?

“你的地址！”霍爾尼逼問道。

“嗯，該怎么說呢……”

一個星期后，摩頓森打開了他的郵局信箱，里面躺著一個信封，裝著霍爾尼寄給喜馬拉雅基金會并指名給摩頓森的一萬兩千美元支票，以及一張短箋：“別搞砸，祝好。吉恩?霍爾尼?！?

“初版書先搬！”摩頓森花了好幾年時間，在柏克萊黑橡書局搜集數(shù)百年來出版的登山書籍。這些書總共六大箱，再加上父親從坦桑尼亞帶回來的善本書，買主花了不到六百美元就全部帶走了。

等待霍爾尼的支票兌現(xiàn)期間，摩頓森變賣了所有家產(chǎn)。變賣所得用來支付機(jī)票錢還有他在巴基斯坦的旅費。他告訴瑪琳娜，自己將走完這條在他們相遇前就選擇的路，直到他兌現(xiàn)對科爾飛孩子們的承諾。摩頓森保證，在那之后他會做全職工作，找個真正的住所，不再過那么隨性的生活，一切都會不一樣。

摩頓森把登山裝備拿到圣巴勃羅大道的“荒野交易”二手裝備店。過去幾年，他絕大部分的收入都花在那個地方。從儲藏室開車過去只要四分鐘，他卻覺得如同開車橫跨美國大陸一樣難忘，“我覺得自己正在漸漸駛離加州生活。”離開“荒野交易”時，他的口袋里多了將近一千五百美元。

乘飛機(jī)離開的那天清晨，摩頓森開車去送瑪琳娜上班，然后是最困難的割舍：在奧克蘭一間中古車店里，他將“青春傳奇”倒進(jìn)車庫，賣了五百美元。這輛費油的老車曾經(jīng)忠實地載他從美國中西部來到加州，讓他正式成為一名攀登者；當(dāng)他在募款的泥潭中掙扎，?盼找出頭緒時，這輛車曾是他的安身之所；如今，這輛車換來的錢即將把他送到地球的另一端。他拍拍“青春傳奇”的酒紅色車蓋，把錢塞進(jìn)皮夾，然后背著大包走向等候的出租車，準(zhǔn)備開始生命的下一個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