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們一家人越是大度和寬容,我就越是擔心,對于我內心深處的隱秘,他們會做出怎樣的反應。不知從哪一天起,我開始懷疑自己有同性戀傾向。我疑心自己是同性戀,是因為我很少和女孩子交往,對她們避之唯恐不及,相反,某些氣質瀟灑而身材性感的男孩子,反倒讓我心生戀慕之情。我在日記上寫下所有的感受,幾乎字字句句都是他們的影子,我起初覺得惶恐和迷惑,慢慢地也就處之泰然了,堅信自己此生在愛情上,是注定與女人無緣了。
有一回,我在圣弗朗西斯科看了全球最大的同性戀游行,真是大開眼界。當天集市大街被圍得水泄不通,里三層外三層的,我興奮地在人群中間鉆來鉆去。來自全國各地的同性戀沿著大街進行各種表演,有的女人打扮成男人模樣,也有的男人打扮成女人模樣。他們的扮相惟妙惟肖,乍一看很難看出破綻來。他們不斷地向人群拋灑紙片、徽章、項鏈什么的。那些五顏六色的項鏈,是男女同性戀們的標志性裝飾,很多人經(jīng)常戴著。我在“搶”了兩條項鏈,并且掛在脖子上之后,就樂顛顛地加入了游行隊伍,由此“注冊”成為同性戀的一員。記得當時游行持續(xù)樂三個小時,同性戀們很興奮,而觀眾們似乎更興奮,雖然我想不出他們?yōu)槭裁匆才d奮。在隊伍當中,有人還高舉著“上帝也是同性戀”的牌子,有些議員為了競選市長,也來參加了游行。
當然,盡管我本人從不認為這件事是錯的,有人卻在電視上反復講述,說同性戀者是多么病態(tài),多么可怕。我指的是那個著名的電視主持人安妮塔·布賴恩特。我覺得她的想法太偏激,太武斷,太沒有品位。我對她也就沒有任何好感了。我不能確信大夫一家人怎么想,部分是因為他們是天主教徒,而對我來說,天主教徒通常的生活態(tài)度保守而嚴謹。我擔心身為同性戀者,會使他們感到晴天霹靂,很快忍無可忍,從此對我敬而遠之。
但是,我把這件事告訴霍普的時候,她居然說:“太棒了!”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一天夜里,我們在她家附近一邊散步,一邊聊天。我猶豫了二十分鐘的時間,才怯生生地透漏了這個秘密。“其實,我早就猜到了?!彼摽诙?。她扭過頭,微笑著看著我。
“是嗎?”我大吃一驚。難道我身上散發(fā)出某種同性戀者的味道嗎?還是我對清潔過度乃至不正常的迷戀,給了她強烈的暗示呢?身為同性戀是一碼事,可看上去就像是同性戀,則完全是另一碼事了。
“我的干哥哥尼爾,他也是個同性戀?!被羝照f。她停下來,用手撫摸著路邊的一只貓。
“真的嗎?”就是說,芬奇大夫家里還有一個同性戀?
“是的,尼爾·布克曼。他過去是爸爸的一個病人,現(xiàn)在他是爸爸的干兒子?!?/p>
“他有多大?”我很好奇,或許他和我差不多大,或許比我大一歲吧?
“三十三歲?!被羝照f。
呵呵,這么大的人也能收養(yǎng)!“他住在哪里?”
“是這樣,”我們繼續(xù)走路,霍普解釋說,“他曾經(jīng)住在貯藏室,不過因為爸爸沒給他提供更像樣的房間,所以他一氣之下,幾個月前搬走了。他和一個離了婚的女人住在一起。貯藏室的房間還保留著,在某種程度上,就像是他的一個臨時寓所?!?/p>
我的心臟激烈地跳動起來,簡直快得不能再快了。我怎么也沒有想到,芬奇大夫家里還有一個同性戀,而且他剛剛搬了出去。
“他經(jīng)常到這里來。要是你愿意,我可以打電話給他。你們兩個或許能相處得很好,我覺得你們彼此會喜歡對方的?!?/p>
除了在圣弗朗西斯科的那次游行,我過去從未親眼見過真正的、活生生的同性戀。我通常只是在電視上見到過。我想知道,同性戀的腦門上,是不是寫著“同性戀”的字樣。
一個星期以后,霍普打電話告訴我,說布克曼會在下午過來。我立刻從阿默斯特的公寓出發(fā),坐公共汽車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