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著她的告誡，穿過草坪往蜂房靠近，從遠(yuǎn)處看，它們像是用木屑做成的柜子，搖搖欲墜。一個穿著白外套、戴著白頭罩的男子正在從一個蜂格里抽出一個類似抽屜的東西。他腳邊的地上有一個金屬裝置散發(fā)出松香。我慢慢從他背后靠近。一只蜜蜂從我頭頂嗡嗡回旋，仿佛在查驗(yàn)我的身份，過了一會兒飛走了。一大群蜜蜂從蜂房飛出來，在空中聚成黑壓壓的一團(tuán)，寂靜無聲的島上只聽得蜜蜂的鳴聲。

養(yǎng)蜂人回過頭看著我。他把抽屜推回格子里，然后示意我退回到木舟那里。到了那兒，他取下面罩?！斑@樣好多了，”他說?！艾F(xiàn)在的女孩子膽子可真大?！?/p>

他一頭蓬亂的純白頭發(fā)，眼睛是水綠色的。

我提過對寶石的興趣嗎？這個興趣始于家里的一本舊百科全書。各種圓形寶石和祖母綠寶石的彩色插圖至今依然歷歷在目：翡翠、藍(lán)綠玉、貓眼石、祖母綠、月長石、橄欖石、紅寶石、電氣石，還有我最喜歡的：星彩藍(lán)寶石。鉆石在我看來單調(diào)無聊；而藍(lán)寶石則不然，它的六個棱角上閃著黃色的星光，襯著普魯士式的藍(lán)色背景，猶如夜空中的煙火和閃電。幾年后，我見到了真的星彩藍(lán)寶石，它比圖片上的更奇妙別致：只有在特定的角度才能看到寶石上的星光；由于星芒這種光學(xué)現(xiàn)象，星光的出現(xiàn)如同迷幻的海洋生物在深海中忽隱忽現(xiàn)。我仔細(xì)翻閱了寶石解析以及與之相關(guān)的神話故事，隨后把書翻到下一個詞條：家譜，其中有一張“血緣關(guān)系圖表”，梳理了從曾祖父母到遠(yuǎn)親之間的基本關(guān)系。我從來沒有仔細(xì)看過這個詞條，但那張圖表――用線連起來的一個個小圓圈――總是讓我聯(lián)想到光芒四射的神秘寶石。

“你不是這附近的人，”養(yǎng)蜂人說。

我做了個自我介紹，幾個月來第一次用了真名?！拔覌寢屧谀氵@兒工作過，”我說，“薩拉 斯蒂芬森？”

他疑惑的表情變成了憂傷。“薩拉，”他說，“好多年沒她消息了。她怎么樣了？”

“我也不知道，”我說。

他的名字叫羅杰 溫特斯，當(dāng)他聽說我從來沒見過自己的母親時，他無奈地?fù)u了搖頭。他說他對她很了解?！八细咧械臅r候在我這兒做兼職，她離婚后又回到我這里。你知道她曾結(jié)過婚嗎？”

我說：“知道?！?/p>

“她能離開他，我感到高興，她能回到我這兒來，我也很高興。她是個出色的員工，”他說。“她和蜜蜂相處得很好?！?/p>

他的聲音很輕緩，音調(diào)的變幻和啞音的元音是我從未聽到過的，在薩拉托加溫泉市，大多數(shù)人的說話方式都是一樣的粗澀（我父親絕對是個例外）。我能夠耐者性子聽溫特斯先生說上幾個小時。

“你這么一說，我倒真覺得你和她長得有點(diǎn)像，”他看著我說?！澳愕难劬Ω隳赣H的一模一樣?！?/p>

“謝謝！”他是第一個把我的長相和我母親聯(lián)系起來的人。

他聳聳肩――只是右肩別扭地扭動了一下?！八莻€大美人，”他說，“并且很有趣，這個女子讓我笑口常開?！?/p>

我把來意告訴溫特斯先生，我是來薩瓦納找母親的，尋找她的任何一絲線索，或者她的親戚?！八袀€妹妹，叫索菲。”

“索菲和薩拉一點(diǎn)都不像，”他說。

“她在這兒嗎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那么走運(yùn)。

“她住的地方離這兒有幾英里的路，靠近市區(qū)。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聽到索菲的消息了。過去每次花展的時候，總能在報(bào)紙上看到她和她的玫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