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鐘,一個老病號,離開醫(yī)院就不能活的老家伙居然能把三天馬拉松式的常委會堅持下來,并且頂?shù)浆F(xiàn)在還沒有堅持不住的跡象,真是一樁不可思議的事。如果不是那一刀把他的小病割成大病,代理書記的頭銜到底歸誰還難說呢!曹兀龍看了看劉鐘過早花白的頭發(fā),心里偷偷掠過一絲冷笑。
龐大衛(wèi)正在打盹,他一身膘肉里似乎鉆滿了瞌睡蟲。名義上,他也是縣委副書記,那一身軍裝卻時時提醒著大家叫他龐部長。自然,工資也是縣武裝部發(fā)。
蘇蕓正在發(fā)言??此F(xiàn)在還那么干凈利索,可以想見年輕時多么漂亮。她要是不那么多嘴多舌,倒是一個值得爭取的對象。
比較起來,阮祥林和趙天葵倒容易讓人接受,如果他們不是鐵首仁的人就好了。
楊子厚不在。倘不是暗算人數(shù),大約不會想到他,幾乎沒有幾個人能想到他也是常委,他只是一個數(shù)字,分量甚至不及在此作記錄的辦公室主任朱仕第。
這么看了一遍,曹兀龍忽然一陣心涼:全他媽是鐵首仁的舊班底!
應(yīng)該說,曹兀龍也是這個舊班底里的一員,可現(xiàn)在他是“代理書記”,已經(jīng)達到了鐵首仁的高度,該有自己的一套人馬了。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是天子容不得舊臣,實際是他媽的舊臣不擁戴新天子!
“馮彥虎算什么東西!”蘇蕓的聲音刺耳起來,“你去他工作過的地方走一走,不用打聽,看老百姓怎么說他!太不像話了!他走過的地方,要有一處干凈的,算我蘇蕓誣蔑了他!這樣的人要能提拔,水泉縣真的沒人了!”
這女人太惡毒了,曹兀龍在心里罵一句。由于生氣,一個屁沒放出來,窩回肚子里,滾得肚子里咕嚕嚕一陣亂響。
“我同意蘇蕓同志的意見。說馮彥虎沒一處沒搞過女人也許有些過分,但他到處亂搞卻是事實。把這樣的人提起來,我看是給共產(chǎn)黨臉上抹黑?!眲㈢娬f。雖然多病,卻還是容易激動,說著說著便站了起來。不用看人,只要聽他說話的剛口(語氣、聲調(diào)),就知道是個不講情面的角色。
趙天葵是組織部長而又是常委,對曹兀龍未經(jīng)考查就在常委會上亂提名心懷不滿,自己不好直接和他沖突,有人開了頭,他自然會跟上來。
阮祥林雖然生性懦弱,但在又合心愿又可以隨大流的情況下,說話也不遲疑。
龐大衛(wèi)一向是個無可無不可的人,只求趕快從會議中解脫出來,好回去睡覺,當然同意多數(shù)人的意見。
除了提名的曹兀龍,常委全數(shù)反對。
曹兀龍難堪極了,他惱得眼中噴火,卻無法回擊。水泉縣偏僻,對男女之事敏感得很,“嫖客”、“婊子”比反革命還讓人看不起,偏馮彥虎在這些事上把柄太多,叫他有口也難辯。曹兀龍胸腔里一團火,眼睛里冒著煙,使勁咬著牙,仿佛要化作槍彈,就要“轟”的一聲爆炸了。
就在這時,昏黃的煙霧中,不被人注意的哪個角落里發(fā)出了一聲極輕極淡的“嘿”,像輕笑,又像輕咳,輕極了,輕得都使人懷疑是不是發(fā)生過,但卻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了。
這聲音有些特別,特別得使所有的人都覺得:有情況要發(fā)生了!
龐大衛(wèi)一下睡意全消,精神抖擻地坐直了身子。
曹兀龍心里的導(dǎo)火索停止了燃燒。雖然他不知道要發(fā)生什么事,卻盼望著趕快發(fā)生,仿佛那將是他的救星。
劉鐘和蘇蕓也都轉(zhuǎn)過了頭,注視著方才那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