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馬都拉島（Madura）上的女巫準備神降，便坐在香爐前，把頭伸向爐里的焚香，吸入煙氣，漸漸癡迷。隨后她面容歪扭，猛烈痙攣，尖聲叫喊，這意味著神靈已經(jīng)降附。稍后她安靜下來，開始說出神諭。

總有些意外讓人們猝不及防，平坦的道路會突然變成高山、深淵和荒漠。人們止步不前，徘徊迷茫，并且渴望有一個聲音能指點迷津。世界不停變化，可是聲音并不總會出現(xiàn)。

唰唰唰。

太陽還未升起，天地間只有一線靜靜亮起的微光，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蓋過了昨夜的滿天星辰。

裘澤推開窗，晨曦里的弄堂很干凈。每一家的大門都還閉著，淡淡的霧氣讓門和紅磚墻面上沾了一抹濕潤。

唰唰唰。聲音從裘澤看不到的弄堂拐角后傳來。

那是三號里的駝公在刷馬桶。曾經(jīng)每個清晨里，家家戶戶都會把棕紅色的馬桶拿到屋外來，唰唰唰的聲音此起彼伏，常常把裘澤從夢里喚醒。后來起早的人就漸漸少下去，最后糞車也不來了，只剩下駝公一個人，還固執(zhí)地在每天早上刷著馬桶。每個人都可以選擇不放棄一些東西，對駝公來說，或許就是刷馬桶和燒煤球爐吧。

屋里的燈亮了一夜。

羅漢床上，文彬彬拿著放大鏡，瞪著眼睛努力察看著長絹。阿峰半個多小時前還在研究銅鏡的機關(guān)，現(xiàn)在抱著銅鏡，歪在文彬彬的屁股邊睡著了。

“到底在哪里呢，到底在哪里呢？”文彬彬喃喃自語。他很堅決地相信，在“沒落史”的某個角落，一定藏著個更大的秘密。是一個大巫師留給后人的，驚天動地的巫術(shù)力量。

“如果這是一部漫畫，我們是主角，那么這明顯就是一個關(guān)鍵道具，隱藏著讓巫術(shù)重現(xiàn)人間的秘密?！蔽谋虮蛟谖鍌€小時前這樣說。

“這不是漫畫?！濒脻闪⒖袒卮鹚?/p>

昨天晚上，當文彬彬上廁所路過裘澤臥室，發(fā)現(xiàn)俞絳已經(jīng)走了之后，順口問了句：“你們都密談了點什么啊？”

真的只是順口一問，那時他急著回去網(wǎng)聊，在網(wǎng)絡(luò)這個虛擬世界里，他如魚得水光焰萬丈。

他在走出很遠才隱約聽見了裘澤的回答。

“巫術(shù)?！?/p>

……

“我去用水浸一下好不好？”文彬彬揉揉酸痛的眼睛問。

“然后再火烤？”

“沒錯，你也知道有些特殊的痕跡只能用特殊的方法才能……”

“不行。”

文彬彬泄了氣，埋頭繼續(xù)研究。

從窗外吹進來的風和開著空調(diào)的屋里差不多溫度，裘澤深深吸了口氣。

夜晚的大多數(shù)時候，他支著手在小書桌上渡過。沒有一個少年在聽見“巫術(shù)”這兩個字的時候會不心旌搖動，哪怕這看起來是一門已經(jīng)沒落的技藝。

沒落，但神秘。

何況，巫術(shù)真的已經(jīng)沒落了嗎？裘澤在心底里懷疑著。

他始終覺得，銅鏡上有什么力量在干擾著他的感應。銅鏡肚子里藏著的古絹秘本和銅鏡屬于不同的時代，但不同時代的器物揉在一起的感覺，至多讓他覺得復雜。復雜和受干擾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沒落史”上記載著，銅鏡曾經(jīng)是一件進行巫術(shù)儀式的器具，除了巫術(shù)力量，除了萬物皆有靈的靈，還能想出更好的解釋來說明干擾的來源嗎？

可是，只有相互有關(guān)的東西，才能干擾。如果兩股力量走在全不相干的兩條平行線上，怎么會互相干擾。

還有背著龜甲用轉(zhuǎn)圈來占卜的笨煤球。

所以，巫術(shù)真的已經(jīng)沒落了嗎？

天色越來越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