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開理查被害之謎是為了寫一部小說……我承認(rèn),年輕人,我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p>
上校,中等身材,更確切地說是矮胖,面色紅潤。他停下來站在那兒裝煙斗。寬寬的黑帶子系著夾鼻眼鏡,鐵灰色的小眼睛在濃亂的睫毛遮蔽下閃閃發(fā)光。漂亮而又妙趣橫生的花白胡須和幾根稀疏雜亂的同色毛發(fā),讓人看起來詼諧中透著嚴(yán)肅但卻不失和藹可親。
我們?nèi)齻€人一起圍坐在進(jìn)門左手的第二張桌子旁。上校每次來都無一例外地坐在那兒。很顯然,是一個還沒丟的舊習(xí)慣。一剎那,我回想起上校給我們滔滔不絕地講述印度見聞的那幾個漫漫長夜,那場在西柏的血腥大暴動,當(dāng)然還摻雜著一些奇怪響亮的名字。當(dāng)他1877年從印度回來時,上校立刻引起了全村人的關(guān)注。他的桌子成了旅館客人們的中心。接著,一點點,聽眾不斷地縮減,最后人們就像逃避鼠疫一樣對他避之不及。只有佛亥迪還裝著認(rèn)真聽取他的獨白。
“您為哪家報社工作,年輕人?”他點完煙斗聲音洪亮地說。
“《每日電訊報》?!?/p>
“《每日電訊報》……那您一定認(rèn)識年輕的斯第汶?布朗了,他在那里做排字工,十八歲離開了布萊克菲爾德。亨瑞———他的父親,是個非常熱情的人。有一天,他……”
雖然上校不是從這個村子土生土長起來的,但他熟悉所有人,并且非常關(guān)心年輕人的職業(yè)生涯。他以他們每個人為榮,為他們各自的職業(yè)感到驕傲。他對待他們就像對待自己的兒子一樣。事實上,他因為是獨身,沒有自己的子女。
高哈和我都沒有打斷他,而是認(rèn)真聽著上校講他的趣聞。這時,他回憶起一次打虎的經(jīng)歷。
我一邊聽,一邊瞟著旁邊的高哈。微微開啟的窗戶使涼爽的清風(fēng)吹了進(jìn)來,陽光從小格子玻璃窗透進(jìn)來,投擲在涂著彩點漆的桌子上,此時,高哈正機械地?fù)崦倪吘€。我猜她有點兒忐忑不安,不知道用什么姿態(tài)來面對我。她將會幫我嗎?或者正好相反……
“嗯,我用白刃結(jié)束了這只老虎!”上??犊ぐ旱乜偨Y(jié)道。
他摘下夾鼻眼鏡,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巾,擦了擦紅通通的臉上流淌不止的汗珠。
“您肯定對變化無常的生命深有體會?!蔽腋Q伺地說道。
“對?!笔聦嵣?,上校對此說法很滿意。
“您知道,米樂先生,”高哈介入其中,“上校擁有一段不平凡的經(jīng)歷?!?/p>
“我一點兒都不懷疑?!蔽乙贿吇卮鹨贿呄蚋吖度ゲ粷M的一瞥。
她天真的模樣讓我清楚地看到,她骨子里在拿我對上校的阿諛奉承取樂。
“起碼經(jīng)歷不凡,”他謙虛地承認(rèn),“要知道,年輕人,經(jīng)驗是從課本里學(xué)不到的。當(dāng)我們在印度當(dāng)兵時……啊,我們偏題了。高哈,您能給我們拿兩杯啤酒嗎……”
她可以溜之大吉了,因為她已經(jīng)實在憋不住了。(她無聲地抿嘴笑著,得意地跑了出去。)
“在討論案情之前,”上校說,“說說案子的背景是很有必要的。但是,以前……”他沉思了一會兒繼續(xù)說,“您知道,默赫斯丹家族一度被認(rèn)為是在這個國家里最富有的一個,領(lǐng)地覆蓋了東部新罕布什爾州的大部分地區(qū)。但上個世紀(jì),由于三個繼承人的大肆揮霍,只留給后面的子孫一幢房子和幾公頃田地。最后一位物主,也就是我父親,破產(chǎn)了,過著貧苦的生活。理查和我,是他的兩個寶貝孩子。當(dāng)父親死時,我們才得知土地和房子被按揭貸款了。我建議理查去借款,以我們倆的名義,這樣可以挽回最后一點殘留的遺產(chǎn)。但他不聽我的話。盡管我竭力堅持,甚至說是懇求,他還是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我,硬說我們這么做只會越陷越深,走向毀滅……他說的也許有道理……但我還是覺得,如果我們聯(lián)合起來,就有可能積累資金,并保留住剩下的一點兒遺產(chǎn)。最后……我們不再討論這個問題了?!?/p>
“二十多年前,具體地說是1854年,我的兄弟移居到了澳大利亞。在盛產(chǎn)黃金的地區(qū)積累了巨額財富后,于1871年返回了英國。他在澳大利亞結(jié)了婚,但幸福的婚姻生活很短暫:他的妻子死于一場悲慘的意外交通事故。妻子給他留下了兩個孩子。所以,他帶著七歲的羅絲和八歲的米歇爾回到了英國,如果我沒搞錯的話,還有他妻子死前雇用的女管家愛拉諾?布虎。理查被布萊克菲爾德深深地吸引,于是在那兒買下了伯頓古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