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對于中國政治的態(tài)度又厭惡又不敢徹底予以輕蔑。因為她們比誰都更清楚,連天生桀驁不馴的她們,也是逃脫不了中國政治的巨大慣力的擺布的。
她們自己倒不見得多么向往當一位中國女高干。尤其在她們從商之后,幾乎個個都自嘲自己曾經(jīng)還有那樣的一種向往。但她們很在乎自己的家族中是否仍有人身居地位顯赫的要職。倘竟然沒有,她們不但是要詛咒別人,甚至也是要嘲諷和挖苦親人們的不爭與無能的。
她們在經(jīng)商方面的作為,往往尤勝于自己們的兄弟,起碼毫不遜色。而她們直接或間接地借助和利用父輩們權力的穩(wěn)操勝券、胸有成竹、得心應手,卻是她們的兄弟們不得不甘拜下風、望塵莫及、五體投地的。
然而她們和她們的兄弟們一樣,也是些極其缺乏友情的女人。這一方面是由于她們自幼生活在門第觀念和等級差別難越的環(huán)境造成的,另一方面是由于父輩們在“文革”中的恩恩怨怨造成的。
她們在她們的階層圈子里難覓“知音”。而女人是天生不能沒有同性的“知音”伙伴的。所以她們的情感謹慎地、有選擇地外延,試試探探地向她們的階層以外去發(fā)現(xiàn)和結交。她們真正看得起的女性并不多。承蒙她們看得起,而且漸漸引為密友的女性,大抵是些中青年名女人。而且必得善解人意,知道怎樣才能隨時揣摩透她們的心思,善于曲意逢迎,不過分肉麻而又恰到好處。肉麻的逢迎其實并非她們所習慣于接受的。但一點兒也不逢迎她們,平等意識太強,試圖完全將她們當尋常女友看待的女人,卻又肯定會令她們惱火透頂。
這樣的友情在她們和別的女人們之間是較難建立的。而一旦建立,她們對女友們又是很慷慨大方很講義氣的。
她們對追隨過她們的人多一份責任感,多一份女人特有的人情味兒。但對于對不起過她們、傷害了背叛了她們的人,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她們的打擊報復又往往比她們的兄弟們更冷酷無情。
哪怕只不過是她們自認為誰對不起她們了,傷害她們了,背叛她們了,而事實上并非如此。她們意識到打擊錯了報復錯了大抵也不懺悔也不內疚,更不請求諒解,索性將錯就錯一錯到底。
因而我們可以這樣說——正由于她們身上幾乎共同具有這樣的性格特征,才沒有被編入“革命接班人”的“梯隊”去接受政治上的培養(yǎng)。或者反過來說——正由于她們的顯明的性格缺陷不適于從政治方面去培養(yǎng),或直言明擺著沒有培養(yǎng)的前途,她們的性格特征才更顯得是共同的特征。
她們的親情義務、親情責任和愛心,在她們的家族中卻往往表現(xiàn)得格外動人。最可貴的東西既然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誰們配從她們那里獲得,又不能像物質的東西一樣束之高閣封存起來期待增值,那么也就只有充分地在骨肉親人間布予了。這體現(xiàn)為一種較封閉的,家族系統(tǒng)內部的,情感的自給自足,是貴族階層在情感方面的小農方式的循環(huán)周轉。在家族中誰生病了,往往來自于她們的關懷最為上心最為情真意切牽腸掛肚。誰名譽受損生意虧損仕途不遂,也往往是她們表現(xiàn)得最激憤解危救難的姿態(tài)最義不容辭上疏下導的努力最活躍。而誰若事涉法案,四處奔走八方呼號組織撈救的,也正是她們。
她們對于親人和家族最富有犧牲精神。
她們喜歡時裝但非常不喜歡時裝模特。偶爾喜歡的也是外國的。
她們基本上不看國產電影但卻看影視畫刊。對于中國的當紅的女明星們一概嗤之以鼻,而對于某幾位她們認為頗有不凡氣質的男演員,往往又視為初戀情人似的不容別人評短。
她們對珠寶鉆石情有獨鐘,但是頗不愿與珠寶商人多打交道。如果對方經(jīng)常而又無償?shù)叵蛩齻兎瞰I另當別論。
她們喜歡名車猶如騎士喜歡寶馬。但是當親自駕駛了短短的一個時期以后又會“移情別戀”,覺得名車也不過就那么一回事兒罷了。
她們真的從內心里有點兒崇拜的藝術家是畫家。她們認為真正有收藏價值的藝術品當然也只是畫。
她們對記者的印象強于作家。前提是如果還沒有被記者揭過短的話。
在她們的心目中“國產”作家是和妓女差不多的一類人,仰人鼻息寄生于政權而又心懷叵測不安分守己。
她們偶爾也看書。但大抵看的是外國的傳記文學,主人公大抵又是名女人。
她們真的從內心里有點兒尊敬的是中國體育運動員。
實際上她們不可能是較長久地喜歡某“一種”事物的女人。
她們的婚姻幾乎都不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