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開始默默吃飯，之后誰也沒再說話。傅杰吃了很多，他的嘴一刻也沒停，可飯菜什么味道他吃完了卻沒印象。只是記得這間大廚房里隱隱約約地飄散種淡淡的霉味，有些嗆人似的讓他不安寧，而且燈光好像也太亮了些，照得他還像是在正午的太陽底下汗流浹背，最后他是偷偷地瞟著慢慢咀嚼，好像滿腹心事的老首長，好容易盼著他放下了筷子。他放下了筷子，老管家和傅杰都不約而同地不再吃了。

“傅杰，別忙著收拾，陪我出去走走。”老首長站了起來。

傅杰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不知道對方叫的是誰。兩個月以來，幾乎從來沒人叫過他的名字。酒店里不是叫他小傅，就是簡單地沖他喊聲“喂！”，從沒人叫他姓名的全稱。

傅杰跟在老首長的身后走出房門，到了院子里。這時正是太陽落山，晚風(fēng)初起的時候。盛夏里的沈陽城就這會兒是好時候了。兩個人站在臺階上迎著涼風(fēng)，都長出口氣。

“傅杰，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p>

“在酒店里干多長時間了？”

“兩個月?！?/p>

“我看你干的時間就不長，以前都做什么？”

“……”

“一直在念書，是不是？我算算，現(xiàn)在快九月末了，你干了有兩個月，七月份開始干的？考大學(xué)沒考上？”老首長在前面悠閑地散步，邊走邊說。傅杰在他背后猛地抬起了頭，這老頭兒精明，都猜著了?？伤麆e以為給傅杰吃一頓飽飯就能隨便地說三道四！這些事是傅杰心里現(xiàn)在還流著血的傷疤，別說別人碰，他自己想一想都受不了！

沒想到前面的老頭兒猛然回頭，正迎上傅杰怒不可遏的表情。傅杰措不及防，想躲開又來不及，想瞪著對方又沒有勇氣，他尷尬，他發(fā)窘，最后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他到底還是個不到20歲的孩子，他覺得自己可笑透了。

老首長一直看著他，看著他的臉色變幻，忍不住笑了：“小郎中，走，咱們?nèi)ズ笤?。那才像塊地兒?！?/p>

“不，首長，我得回去了，酒店里我還有活兒?！备到苷咀×耍还苁菑?qiáng)烈的自尊，還是強(qiáng)烈的虛榮，他都不想再留在這里。不想再和這個人談話。

“你很忙？還有活兒？不，”老首長回過身來，笑嘻嘻地看著他：“你肯定是收工了，不然你哪來的時間陪我吃飯？我們散步都散了好一會兒了。好了，小郎中，我后院里還有些活兒得請教你呢。”他邀請傅杰一起走，禮數(shù)竟然非常周到。傅杰沒法拒絕，和他一起沿著小樓的墻根兒來到了后院。

后院讓傅杰想起了中午經(jīng)過的那條荒廢的老街，這里蒿草叢生，最高的竟然接近一人多高，傅杰向小樓底層的窗戶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這些蒿草足以擋住窗戶里的視線。這時是盛夏，不要說難得的清風(fēng)吹不進(jìn)去，就連草叢里的蚊蟲都會成群成窩地往窗戶里擁?？墒悄切┐皯舳紘?yán)絲合逢地關(guān)著，很顯然沒有住人，他的擔(dān)心也都是多余。

傅杰跟著老首長鉆進(jìn)了蒿草叢里，他把卷著的長袖放了下來，蓋住胳膊，前面那老頭兒卻不在乎，下身還是長褲，上身是件土黃色的小背心，黃昏的草叢里蚊蟲轟地一聲被驚起一大片，他連用手趕一下都不趕。至少走進(jìn)去快二十步，他停下了：“怎么樣？我這塊園子怎么樣？”他問得很有興致。

這倒真是塊菜園子，大小不過二分地，里面雜七雜八種了好多種的菜，高的是玉米，還有兩架支起來的豆角，矮的種類更多，毛豆茄子生菜，傅杰仔細(xì)看了看，還有幾棵胡羅卜，把二分小地弄得滿滿的，沒分出來壟趟，就那么亂蓬蓬地擠在一起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