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美妙。”王后克制地說。

安妮的目光從低垂的睫毛下向國王投去一瞥，然后又深深行了個禮，信步走到我面前，坐在我身旁的長凳上。

亨利回到與妻子的對談中?！敖衲晗募狙灿蔚臅r候我要召見瑪麗公主?！彼f。

王后掩蓋住她的詫異?！拔覀冊谀睦镆娝?？”

“我說我要見她，”亨利冷酷地說，“她就要到我要求見她的地方去。”

她沒有被嚇住?！拔沂窍胍娨娢业呐畠?，”她堅持說，“自從上次和她分開已經(jīng)好幾個月了。”

“也許吧，”亨利說，“她可以去拜訪你。不管你在哪兒?！?/p>

王后點點頭，她意識到，正如在場的每一個宮廷成員都豎起耳朵聽到的，今夏她將不會和國王一同出游。

“感謝您，”王后保持著微薄的尊嚴說，“承蒙您的好意。她曾寫信給我，說她在希臘文和拉丁文的學習上頗有進展。我希望您會看到她是一個真正的公主?！?/p>

“希臘文和拉丁文對于讓她生個兒子或繼承人沒有什么用，”國王冷漠地說，“她最好不要長成一個不入流的學究。一個公主的首要職責是成為一個國王的母親。你是知道的，夫人。”

這位西班牙伊薩貝拉公主的女兒，歐洲最有學識和教養(yǎng)的女人之一，握緊了她放在腿上的雙手，低下頭看著她細瘦手指上巨大的戒指?！拔伊私獾煤芮宄?。”

亨利跳起來，拍拍手。樂師們立即停下來，等他指示?！白嘁恢оl(xiāng)村舞曲，”他說，“讓我們在晚餐前跳一曲?！?/p>

樂師們立刻奏起一支輕快、富有感染力的吉格舞曲，朝臣們紛紛各就其位。亨利朝我走來，我站起身打算和他共舞，但他僅僅沖我一笑，然后把手伸向安妮。她低垂著眉眼，看也不看地從我身邊走過去。令人沮喪的是，她的禮服還刮過我的膝蓋，仿佛我應(yīng)該站得更遠點，把她的路讓開，仿佛每個人都應(yīng)該趁早退開，讓安妮通過。她走開了，當我抬起頭時，對上了王后的視線。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而我似乎看著一群鳥在鴿籠中撲騰爭斗。這些都沒什么意義。到時候它們都會被人吃掉。

我狂熱地期待著宮廷開始夏季巡游，這樣我可以去希佛見我的孩子了，但事情耽擱了下來，因為沃爾西主教和國王未能對先去哪里達成共識。主教正與英格蘭的新盟友—法國、威尼斯和羅馬教皇深入接觸，商談對抗西班牙，他想讓宮廷不要遠離倫敦，一旦發(fā)生戰(zhàn)事他能盡快找到國王。

但倫敦城中有疫病，所有的港口城市都有疫病，而亨利恐懼疾病。他想要遠遠地跑到鄉(xiāng)下，那里水源甘美，請愿者和乞丐也不能從悶罐一樣的城里跟來。主教竭力說服，但亨利逃離疫病和死亡的決心不可動搖。他寧可親自跑到遙遠的威爾士去見瑪麗公主，但就是不能留在倫敦附近。

沒有國王的明令許可和喬治的護衛(wèi)，我哪里也不許去。他們兩個正在封閉球場的炎炎烈日下打網(wǎng)球。我看到喬治打出漂亮的一擊，網(wǎng)球“砰”的一聲彈在懸檐上，然后滾入場中，亨利早已做好準備，重重地將球擊到墻角。

喬治像劍客一般舉起一只手承認得分，然后再次擊出。安妮在球場一側(cè)，同其他幾個女侍從坐在陰涼處，端莊、沉靜得像噴水池中的小雕像，各個都是精心打扮，等候沐恩。我克制住一時的沖動，沒有坐到她身邊去爭輝，而是站到后面等待國王打完比賽。

自然而然是他贏了。喬治和他打到賽末點，然后毫無懸念的失手。女賓們鼓起掌來，國王轉(zhuǎn)過身，紅光滿面地微笑著，然后看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