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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zhèn)江的錢先生(1)

勿忘 作者:因愛


在南京停了幾天,我們到了鎮(zhèn)江。

下晚的時候,船就停在離渡頭不遠的水域。來接駕的官員跪了一地都是,但康熙連面也沒露。他似乎已經(jīng)厭倦了這樣冗長乏味的官場排場。老三代為接見了官員。

等到人群散去得差不多的時候,我走出了船艙,夕陽正斂去最后一絲光彩,江面清澈安靜。這就是我三百年前的家鄉(xiāng)啊,比三百年后美多了。

“京杭大運河和長江在鎮(zhèn)江匯合,每年經(jīng)這里漕運到各地的糧食占全國的四分之一?!蔽业恼煞蚩粗嫜劾镩W著特別的光彩,說。

我知道,我從小就知道?!暗匦蹍浅|南會,水接荊揚上下游?!边@是元朝的一個詩人在甘露寺多景樓上的贊美。

我微微側(cè)著臉看著他的表情——那是一種近乎狂熱的陶醉和渴慕。我忽然明白了他為什么能在所有的皇子中頭角崢嶸,最終獲得勝利了。因為只有他才會帶著如欣賞情人般的表情觀賞他的帝國。只有他真正把這一切都當(dāng)做是自己的。別人爭的是紫禁城里的那個寶座,他要的,卻是這一片大好江山,好讓他橫掃六合,氣吞八荒,真真正正遇水為龍。

“怎么不說話了?”他忽然轉(zhuǎn)過頭來問我。

我微笑著說:“這是皇上的江山啊,看得人激情澎湃?!?/p>

他點點頭,帶出一絲自信的微笑,不再言語。卻不知道我這一句皇上,是提前叫他的。

“不如下去走走吧?!彼鋈粚ξ艺f,剛才狂熱的表情消失了,帶著一點愉快的興致勃勃。

我早就不會再掃他的興了,再說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我想再在我的家鄉(xiāng)走一走,這應(yīng)該是我最后一次看見鎮(zhèn)江的風(fēng)物了。

我們乘了一只小船,在西津古渡上了岸(西津古渡原名金陵津渡,始建于六朝,興盛于宋元,有千年歷史,至今仍然存在,曾獲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亞太文化遺產(chǎn)保護優(yōu)秀獎,是極有風(fēng)味的老街)。

“這古渡恐怕有八百年了吧?!彼炝宋业氖郑刂鹘蜃咧?,看著江上的點點燈火,發(fā)起了懷古之思。

我吃驚地看著眼前的古渡——原來我在三百年前看到的和三百年后看到的是如此不同,周圍沒有了小區(qū)住宅,只有江楓漁火,竟是如此古樸自然。

“是啊,”我已經(jīng)不太習(xí)慣和他這樣親密了,“這是六朝時候建的吧,建康(南京)是六朝時候的首都,鎮(zhèn)江也就興盛起來了。”

他捉住我的手,整個包裹起來,他的手心很溫暖。我也沒有掙扎。

“這三月底,晚上還是有些涼的,”他從容地說,“張祜似乎有首詩是寫這里的,我記得不大清楚了,你可知道?開頭好像是小山樓什么的。”

我笑了起來:“爺也有記不住的時候?是考較我的吧。那首詩是這樣的:‘金陵津渡小山樓,一宿行人自可愁。潮落夜江斜月里,兩三星火是瓜洲。’”

他微微愣了一下,又看了看遠處,說:“這詩,寫得是一點也不錯啊。”

我們順著人群,走到了城中最熱鬧的地方。茶肆酒樓到了晚上還是燈火通明。他不是喜歡熱鬧的人,正要走時,忽然聽到前面有人大聲喊:“老四,老四,過來?!?/p>

原來是老四的老爸,難怪喊得那么肆無忌憚。

康熙身邊還有一個年輕人,斯文儒雅的樣子。聽老四招呼他為“張公子”,我才猜到他可能是張英宰相的兒子,張廷玉。果然沒錯。人多的地方又不好見禮,一個外臣,一個家眷,一對父子,這真是奇異的組合。

“我還正嫌和衡臣兩個人不夠熱鬧,正好就撞見你了。好得很,巧得很。”康熙高興地說,和他兒子喜靜的脾氣不同,康熙是越熱鬧越開心。

做兒子的不敢讓老子不開心,只好陪著康熙繼續(xù)逛。

“阿瑪出來,只帶衡臣一個文臣,不太謹慎吧?”胤■低聲說,頭上已經(jīng)細細地冒出汗。

康熙一樂,說:“你也是皇孫貴胄,出來只帶一個女人,豈不是更不謹慎?放心好了,我只是叫他們都別讓我看見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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