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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讀書經(jīng)歷(5)

季羨林讀書與做人 作者:季羨林


除了馬克思主義以外,古今中外一些所謂唯心主義哲學家的著作,他們的思維方式和推理方式,也要認真學習。我有一個奇怪的想法:百分之百的唯物主義哲學家和百分之百的唯心主義哲學家,都是沒有的。這就和真空一樣,絕對的真空在地球上是沒有的。中國古話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就是這個意思。因此,所謂唯心主義哲學家也有不少東西值得我們學習。我們千萬不要像過去那樣把十分復雜的問題簡單化和教條化,把唯心主義的標簽一貼,就“奧伏赫變”。

二、知識面

要求知識面廣,大概沒有人反對。因為,不管你探究的范圍多么窄狹,多么專業(yè),只有在知識廣博的基礎(chǔ)上,你的眼光才能放遠,你的研究才能深入。這樣說已經(jīng)近于常識,不必再做過多的論證了。我想在這里強調(diào)一點,這就是,我們從事人文科學和社會科學研究的人,應(yīng)該學一點科學技術(shù)知識,能夠精通一門自然科學,那就更好。今天學術(shù)發(fā)展的總趨勢是,學科界線越來越混同起來,邊緣學科和交叉學科越來越多。再像過去那樣,死守學科陣地,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已經(jīng)完全不合時宜了。此外,對西方當前流行的各種學術(shù)流派,不管你認為多么離奇荒誕,也必須加以研究,至少也應(yīng)該了解其輪廓,不能簡單地盲從或拒絕。

三、外語

外語的重要性,盡人皆知。若再詳細論證,恐成蛇足。我在這里只想強調(diào)一點:從今天的世界情勢來看,外語中最重要的是英語,它已經(jīng)成為名副其實的世界語。這種語言,我們必須熟練掌握,不但要能讀,能譯,而且要能聽,能說,能寫。今天寫學術(shù)論文,如只用漢語,則不能出國門一步,不能同世界各國的同行交流。如不能聽說英語,則無法參加國際學術(shù)會議。情況就是如此地咄咄逼人,我們不能不認真嚴肅地加以考慮。

四、漢語

我在這里提出漢語來,也許有人認為是非常異議可怪之論?!拔疫€不能說漢語嗎?”“我還不能寫漢文嗎?”是的,你能說,也能寫。然而仔細一觀察,我們就不能不承認,我們今天的漢語水平是非常成問題的。每天出版的報章雜志,只要稍一注意,就能發(fā)現(xiàn)別字、病句。我現(xiàn)在越來越感到,真要想寫一篇準確、鮮明、生動的文章,決非輕而易舉。要能做到這一步,還必須認真下點工夫。我甚至想到,漢語掌握到一定程度,想再前進一步,比學習外語還難。只有承認這一個事實,我們的漢語水平才能提高,別字、病句才能減少。

我在上面講了四個方面的要求。其實這些話都屬于老生常談,都平淡無奇。然而真理不往往就寓于平淡無奇之中嗎?這同我在上面引魯迅先生講的笑話中的“勤捉”一樣,看似平淡,實則最切實可行,而且立竿見影。我想到這樣平凡的真理,不敢自秘,便寫了出來,其意不過如野叟獻曝而已。

我現(xiàn)在想談一點關(guān)于進行科學研究指導方針的想法。六七十年前胡適先生提出來的“大膽的假設(shè),小心的求證”,我認為是不刊之論,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方針。古今中外,無論是社會科學,還是自然科學,概莫能外。在那一段教條主義猖獗、形而上學飛揚跋扈的時期內(nèi),這個方針曾受到多年連續(xù)不斷的批判。我當時就百思不得其解。試問哪一個學者能離開假設(shè)與求證呢?所謂大膽,就是不為過去的先入之見所限,不為權(quán)威所囿,能夠放開眼光,敞開胸懷,獨具只眼,另辟蹊徑,提出自己的假設(shè),甚至胡思亂想,想入非非,亦無不可。如果連這一點膽量都不敢有,那只有循規(guī)蹈矩,墨守成法,鼠目寸光,拾人牙慧,個人決不會有創(chuàng)造,學術(shù)決不會進步。這一點難道還不明白,還要進行煩瑣的論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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