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也喝一鍾，怕什么，只不要過多了就是了。我這會(huì)子跑了來，倒也不為酒飯，倒有一件正經(jīng)事，奶奶好歹記在心里，疼顧我些罷。我們這爺，只是嘴里說的好，到了跟前，就忘了我們。幸虧我從小兒奶了你這么大①，我也老了，有的是那兩個(gè)兒子②，你就另眼照看他們些，別人也不敢齜牙兒的③。我還再三的求了你幾遍，你答應(yīng)的倒好，如今還是落空。這如今又從天上跑出這樣一件大喜事來，那里用不著人？所以倒是來和奶奶說是正經(jīng)。靠著我們爺，只怕我還餓死了呢！”鳳姐笑道：“媽媽，你的兩個(gè)奶哥哥都交給我。你從小兒奶的兒子還有什么不知他那脾氣的？拿著皮肉倒往那不相干的外人身上貼④?？墒乾F(xiàn)放著奶哥哥，那一個(gè)不比人強(qiáng)？你疼顧照看他們，誰敢說個(gè)‘不’字兒？沒的白便宜了外人。我這話也說錯(cuò)了：我們看著是‘外人’，你卻看著是‘內(nèi)人’一樣呢⑤?！闭f著，滿屋里人都笑了。趙嬤嬤也笑個(gè)不住，又念佛道：“可是屋子里跑出青天來了⑥。要說‘內(nèi)人’、‘外人’這些混賬事，我們爺是沒有的；不過是臉軟心慈，擱不住人求兩句罷了?！兵P姐笑道：“可不是呢，有‘內(nèi)人’的他才慈軟呢；他在咱們娘兒們跟前才是剛硬呢?！壁w嬤嬤道：“奶奶說的太盡情了，我也樂了，再喝一鍾好酒。從此我們奶奶做了主，我就沒的愁了?！辟Z璉此時(shí)不好意思，只是訕笑道⑦：“你們別胡說了，快盛飯來吃，還要到珍大爺那邊去商量事呢?！兵P姐道：“可是，別誤了正事，才剛老爺叫你說什么？”賈璉道：“就為省親的事⑧?！兵P姐忙問道：“省親的事竟準(zhǔn)了⑨？”賈璉笑道：“雖不十分準(zhǔn)，也有八九分了?！兵P姐笑道：“可是當(dāng)今的恩典呢⑩。從來聽書聽?wèi)?，古時(shí)候兒也沒有的?！壁w嬤嬤又接口道：“可是呢，我也老糊涂了。我聽見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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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幸虧——這里是好歹、不論怎樣之意。

②有的是——這里是只有之意。

③齜(zī資)牙兒——指說閑話，說三道四。

④“拿著”句——比喻不知好歹，顛倒親疏。

⑤內(nèi)人——舊時(shí)男子自稱其妻妾。參見第四回“內(nèi)人”注。這里是王熙鳳拿賈璉亂搞女人開玩笑，說他把混賬女人當(dāng)作了自己的老婆。

⑥青天——這里指清官?！扒嗵臁笔前傩諏η骞俚淖u(yù)稱，即以藍(lán)天比喻清官。如明·無名氏《金瓶梅詞話》第一○回：“正是：名標(biāo)書史播千年，聲振黃堂傳萬古。賢良方正號青天，正直清廉民父母?！?/p>

⑦訕笑——勉強(qiáng)裝笑，尷尬地笑。

⑧省(xǐng醒)親——回家探望父母及長輩。這里指賈元妃省親。?。禾酵?，問安。

⑨準(zhǔn)了——指皇帝恩準(zhǔn)了。

⑩恩典——帝王給予臣民的恩惠。也泛指施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