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時光練習(xí)簿(9)

瞧,那個火星人 作者:羅望子


或許余亮?xí)饝?yīng)。余亮不是個固執(zhí)的人。關(guān)偉力錯了。這一回余亮死活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余亮說,我們就是要表現(xiàn)魏震天的壞,人性之惡,你這一改不是整個片子都給顛覆了嗎。“顛覆?”余亮擺擺手解釋:“顛覆就是整個片子都得推倒了重來。你想重來一遍嗎?”那可不行,關(guān)偉力說,那不又得扔好多錢嗎?“那倒不必,”余亮說,片子什么樣,全在他的一把剪子上,他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只是那樣一來,誰看《強盜》都會打瞌睡的?!标P(guān)偉力不想和他啰唆,主要是怕真的動起剪刀,不但片子面目全非,還要花錢,反正這小子一分錢沒有,只有一肚子壞水和一把看不見的剪刀。不過關(guān)偉力老惦記著那十萬塊,他抱著試一試的心理,最后一次問余亮:“為了滿足農(nóng)民兄弟的心愿,我給你兩萬塊,你到底可不可以改?”余亮說,你是老板,你說改那就改嘛,可是得王自答應(yīng)才行。關(guān)偉力暗笑笑,這個藝術(shù)小子原來和俺老關(guān)一個毛病,也是見錢眼開,下面就看王自的了。如果王自也要好多錢,那還不如不動哩。不過這么一來,余亮肯定會站在自己這邊,幫著勸說王自的。

整個劇組,就王自和蔣梅住在城里,車輛接送。每到一地都是如此。實際上,劇組里所有的演員都在為此而奮斗。余亮從城里帶來的消息并不樂觀。不是王自不肯改,問題比這嚴(yán)重得多:王自要求換演員。明確地說,王自要求炒了蔣梅。關(guān)偉力頭皮一麻,眼睛一黑,趕緊進城。

電視劇已經(jīng)進入后期拍攝階段,這時候出現(xiàn)這種事,不是要老命嗎。王自說過,有些大腕,專門在尖峰時刻刁難要挾,砍價提價,逼著投資人放血。沒想到他自己也這樣!難道那就是他的一種暗示?要真這樣,看我以后不放你的血!不過出現(xiàn)在王自面前的關(guān)偉力是哀鳴狀的。他轉(zhuǎn)彎抹角地告訴王自,這次片子賣得很好,一旦出手,主要演員還有提成。王自說,哪里是錢的問題,你看我是愛錢的人嗎。關(guān)偉力急忙說,就是就是,那,是不是蔣梅耍孩子氣,這好辦!王自說,你只說對了一半,要是蔣梅和我鬧崩了倒好辦哩,我還愁找不到女人?問題是她粘乎上了你,她像一塊狗皮膏藥百得膠,怎么也撕不開,還讓你皮開肉綻。

終于嘗到了女人的滋味不?美死你!累死你!不過狗皮膏藥和蔣梅怎么也連不上呀。關(guān)偉力使勁搖搖頭,好像那塊狗皮膏藥突然粘到他的腦袋上了?!澳遣缓脝幔窟@有利于你們合作到底嘛!”“我現(xiàn)在度日如年,如果你們不炒她,那我走!”“你們談過嗎?你們住在一起,應(yīng)該是可以談?wù)劦??!薄罢劻耍阒酪徽勊驼f,我改,我改還不成嗎?”“改了就好?!薄澳阒浪趺锤牡模俊薄霸趺锤牡??”“第一次談過,她從此每天晚上給我捏腳。”“那多爽呀?!薄暗诙握勥^,她打發(fā)了外賣,自己到廚房給我做菜了,你知道從此我每頓都得嘗蔣梅這個女人的手藝了,我還得說:不錯,真的不錯!他媽的真不錯!我他媽的成什么了我?”“是呀,這蔣梅也太過分了,你再和她談?wù)?。”關(guān)偉力也是一個寧吃快餐不吃老婆飯的人,王自之苦他深有體會,也深表同情。“沒用的,”王自搖搖頭,“她把自己當(dāng)成白露,還把我當(dāng)成魏震天,我越是吆喝她,她越是來勁兒?!?/p>

這是單身漢王自沒有體驗過的痛苦。王自本來的意思是一玩就過,大家開開心。他現(xiàn)在的興趣已經(jīng)轉(zhuǎn)向,他打算用手上的錢在珠江路上開一家球衣專賣店,要不他手里的錢馬上會流光??墒撬锖烤统闪艘粋€被縛的男人,而蔣梅就是那根繩子。這是一根看不到長度的繩子,韌性好,又柔又軟,允許王自在里面自由伸縮,哪怕他拳打南山猛虎腳踢海底蛟龍都行,然而這根看起來形同虛設(shè)的繩子,卻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它形而上地縛住了他,他掙脫得越兇,繩子越廣大,害得王自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艾F(xiàn)在只有一個辦法,”關(guān)偉力當(dāng)機立斷,“讓余亮調(diào)整、壓縮一下后面的幾組鏡頭,至于你和蔣梅,就拍一下結(jié)局,也就是分手的那一個,不為過吧,反正你們是要分手的了,明天就拍,你現(xiàn)在就可以收拾行李,拍好了,你直接去機場?!?/p>

壞蛋魏震天榨干了白露之后,提出分手,再不分手就會露餡;他說他要離開一陣子;等他做完這筆生意,他一定和她結(jié)婚;她說她想和他在一起,不管他貧還是富;他說不行的,他怎么能讓她受苦呢;她問他是不是真的愛他;他說,不愛她的話,他怎么會離開她呢?他就是為了她,才遠(yuǎn)走他鄉(xiāng)的;她說他沒有必要這樣,憑她的一雙手,他們完全可以過得很好;他說那你還不如把我推進這深深的谷底;她抱住他;他則推開她;她跌坐在地上;他頭也不回。

分手是不可避免的了。在白露的心里,魏震天必將一去無影。白露清楚得很。白露只恨自己不能幫助他,才使得他一次又一次地推開她。推開和抱住是這兩個男女主人公和男女主角重復(fù)得最多的動作。?一次的推開,都讓蔣梅絕望和恐懼,而體味分手的滋味時,蔣梅更是心如刀絞。這一次分手,是她與白露的分手,也是她與王自的分手。她為白露和魏震天的分手而興奮,她想她能表現(xiàn)好白露其時的心境,但是她又為和王自的分手涼透了心。王自現(xiàn)在是越來越粗暴了。不管怎么個粗暴法,她對他都是曲意逢迎。有些時候,王自比魏震天還壞。也許是魏震天影響了王自。也許王自沉迷在角色之中。說到自己,蔣梅已經(jīng)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白露還是蔣梅了。似乎從認(rèn)識白露那天起,她就成了白露;而從王自占有了她的那一晚起,她同樣把他當(dāng)成了魏震天。與其讓寂寞吞噬你的骨頭,倒不如讓一個惡棍來控制你的精神控制你的行走。

那是一個無風(fēng)的日子。風(fēng)平浪靜。服裝師給她拿來一身藍印花布,她執(zhí)意要紅裝素裹。導(dǎo)演余亮沒有反對。這個男人就這點好。他似乎總是在期待著演員們表演時能夠出乎他的意外。沒有背景音樂。他們瑣碎的對話將在山谷間發(fā)出回響。魏震天坐在一塊石頭上。看見她,立即站了起來,拍拍屁股??磥硭呀?jīng)等得不耐煩了。其實蔣梅又何嘗平靜。她愿意分手成為過去,而他們早就言歸于好。她也但愿分手將是一個要被剪輯掉的鏡頭。

由于這是《強盜》的最后一場戲,聞知消息的當(dāng)?shù)厝罕妵鷿M了各個山頭。遠(yuǎn)遠(yuǎn)望去,那個高個子的非洲人卓爾不群,像一棵黑色的黃山迎客松。關(guān)偉力還請來不少小報記者。一俟關(guān)機,就會慶賀一場,同時,記者們將會把新聞通稿發(fā)向四面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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