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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節(jié):當前西方反馬克思主義觀點之四(5)

馬克思為什么是對的 作者:(英)特里·伊格爾頓


①路易·波拿巴(Louis Bonaparte,1778-1846),拿破侖一世的二弟,曾任荷蘭國王。其子就是后來的拿破侖三世。

②雷蒙德·威廉姆斯,《文化與社會1780-1950》(哈蒙茲沃思,1985年,第320頁)。

我們也可以換一種方式詮釋這個觀點。如果截至目前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屬于“史前階段”,那么這“史前階段”要比馬克思所說的“真正的歷史”更容易預測。如果我們在過去的歷史的某一點將其剖開,然后檢視它的橫切面,我們未看之前就應該已經(jīng)知道那里會有什么了。比如,我們會看到在這個階段,大多數(shù)人的勞動成果都落入了統(tǒng)治精英的私囊,而勞動者自己操勞一場卻兩手空空;我們會看到各種形態(tài)的政府時刻都準備著用武力維持這樣的局面;我們會看到這一時期的神話、文化和思想都在某些程度上為這種局面辯護;我們或許還能看到那些被剝削的人們用某種方式對這種不公正的制度發(fā)起的反抗。

但即便人類最終擺脫了阻礙進步的枷鎖,預言未來也只能變得更加復雜。因為到那時,每個人都有更多的自由在合理的范圍內做他們想做的事情。如果他們能花更多時間追求我們現(xiàn)在所說的“業(yè)余愛好”,而不是把大多數(shù)時間花在工作上,那么他們的行為將變得更加難以預測。我強調“我們所說的‘業(yè)余愛好’”是因為如果我們真的能用資本主義積累起來的財富將一大批人從勞動中解放出來,那么我們就不會把那些不再需要勞動的人所從事的活動稱為“業(yè)余愛好”了。正如沒有“和平”就無法定義“戰(zhàn)爭”一樣,“業(yè)余愛好”這個概念存在是因為其對立面(“勞動”)的存在。我們還需要牢記的是,所謂的“業(yè)余愛好”可能比開礦這樣的重體力勞動更為費力,更為艱苦。這一點正是馬克思自己提出來的。不過一些左翼人士或許要失望了:原來不用勞動也不意味著可以四處閑逛抽大煙啊!

讓我們拿監(jiān)獄里囚犯的行為做個比喻。要說出囚犯一天的時間表很容易,因為他們的活動是被嚴格限定的。典獄長可以很有信心地說,囚犯們周三五點起床,即便他們自己起不來也會被獄卒揪起來。不過囚犯一旦被釋放,要掌控他們的行蹤也就沒那么容易了,除非你能在他們身上安裝定位系統(tǒng)。我們可以說,釋放后的囚犯從他們被囚禁的“史前階段”進入了真正的歷史,這也就意味著他們現(xiàn)在有權利決定他們自己的生活方式,而不需要由外力為他們決定了。對于馬克思而言,社會主義是這樣的一個起點:從這一點開始,全人類都有權決定自身的命運。社會主義是認認真真的民主,而不是僅僅打著民主幌子的政治迷局。而人們生活更加自由這樣的事實也就意味著,很難準確地預測他們周三早上五點到底在干什么了。

一種真正艱難的未來局面不是對現(xiàn)在的單純延續(xù),也不是與現(xiàn)在的徹底決裂。如果未來與現(xiàn)在徹底決裂,我們又怎能分清它到底是不是未來呢?然而,如果我們可以簡單地用現(xiàn)在的語言描述未來,那未來與現(xiàn)在又有什么區(qū)別呢?馬克思對解放的認識既反對平穩(wěn)的延續(xù),也反對徹底的割裂。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是那種世間少有的奇才,一個能保持清醒現(xiàn)實主義頭腦的理想主義者。他將注意力從未來的美好幻想轉移到枯燥的現(xiàn)實工作中。但正是在這里,他找到了真正豐富多彩的未來。他對過去的看法比很多思想家都更為陰郁,但他對未來的憧憬與很多思想家相比都更具希望。

現(xiàn)實與理想在這一點上走到了一起:從可能發(fā)生的變化的角度看待現(xiàn)實,就是實事求是地面對現(xiàn)實。否則你就無法正確地看待現(xiàn)實,就像除非你認識到嬰兒終將長大成人,否則你根本無法真正明白作為一個嬰兒究竟意味著什么。資本主義內部蘊藏著無比強大的力量和超乎尋常的可能性,而正是資本主義本身妨礙了這種力量的爆發(fā)和這些可能性的實現(xiàn)。這也正是為什么馬克思可以一直保持希望,而沒有成為擁護進步的天真之人;這也就是為什么他可以做一個堅定的現(xiàn)實主義者,而沒有成為一個犬儒主義者或是失敗主義者。洞察悲劇的眼光要求我們直視最殘酷的事實,但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超越現(xiàn)實,開辟一片新的天地。正如我們已經(jīng)看到的,馬克思在某種程度上的確是一個悲劇的思想者,但這絕不意味著他是一個悲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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