濺淚,恩人,都是由于愛戀。愛戀會帶來苦。想徹底避苦是哲人,聽之任之是常人,常人的一部分,覺得苦的味道也、甚至更值得咀嚼,是詩人。哲人的奢望,我理解,可是不想追隨,因為由理方面考慮,大道多歧,由情方面考慮,自知必做不到。這是說,我命定是常人,而且每況愈下,有時想到詩人的夢和淚而見獵心喜。顯然,這就會走上反道和禪的一條路,也就是變少思為多有想望。想望什么?總的說是世間的溫暖o溫暖總是由人來,所以有時讀佛書,想到有些出家人的茅棚生活,心里就不免一陣冰冷。我不住茅棚,說冰冷也許太重,那就說是寂寞吧。
不記得是誰的話,說“風動竹而以為故人來”,這表述的是切盼之情。終于來了還是沒來呢?不知道。杜工部的處境就更下,而是“尋常|車馬之客,舊雨來,今雨不來”,絕望了。這切盼和絕望的心情,我也經(jīng)歷過,而且次數(shù)不少。這就又使我想到剝啄聲,因為它常常能夠化枯寂為溫暖。
說常常,因為,限定我自己說,剝啄聲也有多種,布衣或寒士范圍內(nèi)的多種。加細說還可以分為人有多種,事有多種。另外還有個大分別,是不速之客和估計會來或約定會來的,不速之客會破除寂寞,而重的寂寞總是來于估計會來(包括有約)而至時不來或終于未來的。
估計會引來殷切的期望。期望的是人,但比人先行的是剝啄聲。試想正在苦于不知道究竟來還是不來的時候,忽然聽到門外有剝啄聲,而又輕,簡直像是用手指彈,心情該是如何呢?這境界是詩,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