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部分 時光的饋贈(17)

北大看花 作者:張弛


北大最美的十棵樹

王立剛

北大里面,人有俗人,但樹無凡品。世間的生靈惟有樹既誠篤,又靈動,沒有不美的。所謂“最美”決不是對其他草木的貶損,只是單出于某時某刻的感興,或者不知不覺間的“比德”。第一, 三角地的柿子林。這是一些早已被消滅的美麗喬木。霜白而秋實,萬柿如燈,說不出的璀璨和溫暖。當(dāng)三角地柿子林和圖書館東草坪被鏟除之后,很多人都覺得這是一個前兆,或許校園歌手早在彈唱Wind of Change 的時候就已經(jīng)憂郁地預(yù)言了。東草坪彌散的是靜穆之氣。東草坪的松柏,佇立的姿勢像望羊的儒者,像嚴冷的隱士,它們像是在庇護、或守望著什么,這種護望如履薄冰,如臨大敵,而且似乎朝不保夕。柿子林散發(fā)的是蓬勃之氣。高掛的柿子總讓我想起五六十年代的宣傳畫里青年們的臉頰。那種氣色是如此飽滿,就像是神在他們的靈魂里涂了一層金子。走得太早的人沒有親歷那種悵然。來得太晚的人無法想象它的美麗。你說北大總是要變的。我說你錯了,這不是變,這是化。變和化是不同的。宋朝人讀四書,蒙元人讀四書,甚至八旗人也讀四書,四書是道路,不同的只是行者的腳,這叫變;若宋朝人讀四書,至元朝讀密經(jīng),至清朝讀新約,這就不是變,是化。

北大本自戊戌變法中來,北大還怕變嗎?康有為說得好:變則通,通則久。北大是一直在變的,但萬變不離其宗。北大所宗的東西如果也變了,那就是化,北大也就不是北大了。北大所宗的是什么呢?我不知道,就如同我從來沒有吃過柿子林的柿子,我曾想象過它的味道,四分甜帶著六分苦澀,因為它必定茹受了很多風(fēng)霜。第二,西門南華表的銀杏。這是北大最壯觀的園林布局。軒樓朱閣,飛檐嵯峨。如果不是這棵銀杏生得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枝雄干壯,外秀慧中,怎能壓住這里的氛圍。清秋氣穆,燦然的落英和白果,隕墮如雨,仰首其下,覺得她占滿整個天空,并且如同天空一樣有尊嚴。不知是不是帝苑式的格局對這顆銀杏產(chǎn)生了影響,她透出不可匹敵的王氣。左近的華表是從圓明園弄過來的,還有風(fēng)傳說為了重修圓明園,有人要“討”華表回去。清王朝真正的余烈到底是在殘垣斷壁的圓明園,還是在“以期人才輩出,共濟時艱”的太學(xué)遺脈呢?第三,靜園草坪的松樹。北大里面松樹很多,但大多蓬生于眾木之間。松樹不是櫻花,不適合成群成片地觀看。就像梅樹一樣最能在清冷孤寂處見出夭矯的勁質(zhì)。靜園草坪原來種了很多果樹,后來拔掉栽草,成了如今的樣子。前面軒敞的草坪作望景,后面平整的紀念碑作幕墻,幾顆白皮松﹑油松掩映俯仰,退讓合度,如靜如舞,其色如玉,其默如宣。第四,一院到六院的爬山虎。北大的黛瓦青磚營造的是冷靜的調(diào)子,冷碧的爬山虎會讓很多建筑顯得有些陰森。但這里卻因開闊的靜園,獨享了朝朝暮暮的陽光。滄桑的十二面人字形山墻上,生長著這些每年都有青春的植物。就如同十二張宣紙上,爬山虎如墨色,或橫或斜,或皴或染,有時碧綠如潑,有時疏影婉約,是北大造景中的神來之筆。然而多少有點諷刺的是,北大園林中最精彩的部分要么是明清的遺跡,要么是當(dāng)初外國設(shè)計師的意匠,新近的北大營造只是在不斷增加笑柄。第五,臨湖軒的竹子。北方的竹子在筋骨上不入流,但風(fēng)色卻有獨到的地方,所謂“綠肥”。這在下雪天就格外精神,森郁的竹叢,冷碧的葉子上承著厚雪,很能激發(fā)文人之想。難怪當(dāng)年在燕大的冰心選在這里舉行婚禮,她的文字那么晶瑩明爽,就像被雪澡過的竹葉。如今被書商包裝過的北大才女如走馬燈換了無數(shù)代,沒有人能寫出“雨后的青山像洗過的良心”這樣剔透的句子,才高如張愛玲,也得暗服冰心的真。第六,未名湖南岸的垂柳。

湖畔栽柳是亙古不易的良選。柳樹的婀娜流動與湖面的平遠寧靜相洽,柳絲的垂線與漣漪的橫線相得。北大的園林其實非常局促,若不是有“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名頭罩著,未名湖或許早被改成五星酒店前的釣魚池了。但就是在局促和喧鬧中,未名湖區(qū)的營造運用中國古典造園藝術(shù)的妙手,真的做到了小中見大,咫尺千里的效果,那么小的一片水面,卻似乎有走不完的湖岸,看不盡的明滅。蕩漾的湖水才是北大流動的圣節(jié)。第七,浴室南面的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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