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就開始讀了。每次碰到障礙或讀錯了，我都要回到自己辨認不出來的符號組合、“音節(jié)”或“二合元音”第一次出現(xiàn)的地方。

在我自以為已經(jīng)把這種痛苦的入門學習熬到頭時，像這樣退回到以前學過的書頁，這多么不可思議，有多么不幸啊。小姐曾告訴我，學完這本教材我就可以閱讀《阿布卡塞姆的拖鞋》了。

最終還是要努力把這最后四頁“課文”讀完。

在度過了我感覺十分漫長的一周之后，小姐說我讀得很好：“這一次你一點錯也沒有犯?！?/p>

對我來說，這些課文都晦澀難懂。小姐卻顯得很高興。大人們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弗朗索瓦茲，明天我們就開始讀《阿布卡塞姆的拖鞋》?！?/p>

“太讓人高興了！課本學完了？”

“是的，但我們還得留著它，以備你需要回頭復習時用……！”

第二天，我興奮地來閱讀那本書。

“我們讀到這里為止?！毙〗氵呎f邊用鉛筆在第一章大約第5或第6行的地方做了一個標記。

“不，不，到這里吧?！蔽抑钢谝豁撓旅嬲f。

她笑了：

“我們看吧?！?/p>

于是我就開始結(jié)巴著讀由符號組合而成的音節(jié)，跳過了一個奇怪的音節(jié)，讀完了一個單詞。

“不，不，要注意，你跳過了一個音節(jié)?！毙〗阌勉U筆在每個音節(jié)的上面畫了一條弧線，并掩去后面的音節(jié)。她糾正說：

“不，不是這樣讀的，要拼a、 r，而不是r、 a，就是ar，然后拼b、 r、 e（對，讀bre）。你現(xiàn)在看一下整個單詞（她用一條大弧線把兩個音節(jié)一起標出來）：arbre， arbre。你好好看看，rabre沒有任何意思。好了。但你累了，你一直讀到了這個地方而沒有犯錯，現(xiàn)在你開始亂讀一氣了。今天就到這里吧?！?/p>

我甚至沒有讀到原來鉛筆標出來的地方！

“我們明天繼續(xù)讀，但如果你愿意的話，你在練習本上用印刷體把頭兩行抄寫一遍，這里，直到句號為止。這本書里的單詞都是印刷體，要注意?！?/p>

用不同的方法寫同樣的東西，這也很好玩，甚至讓人很開心。小姐的態(tài)度很堅決。我看著她停了下來。

“繼續(xù)寫，很好，沒有犯錯?！?/p>

但這一切都是為了什么呢？

我很喜歡小姐，但我一點也弄不懂她讓我做的事。這會讓我們走到哪一步呢？

我回想起據(jù)小姐說我完全正確地讀出第一個整句的那一天。這是一個句子，因為它是以一個大寫字母開始的，中間有讓人停下來稍作呼吸的逗號，并且到了句號處我要停下來。

“好。接著讀第二個句子?！?/p>

于是我用手指把單詞一一點出來，用緊張單調(diào)的聲音結(jié)巴著讀那些小符號，眼睛跟著小跑。小姐不再用鉛筆在每行文字上面標弧線了，也不再用大拇指捂住我尚未讀的部分。最后我一直讀到了“句號另起一行”處。好了，終于到頭了！

“很好。那么你讀到了什么呢？”

我指著那段文字說：

“這些都讀了。”

“是的，但你到底讀到了些什么？……這段話講了什么？”

右邊一頁印有一幅插圖。于是我就開始自作主張地編造這幅畫講的故事。小姐十分嚴肅但依然平靜地對我說：

“不，你讀到的不是你編的那些東西，你編的東西不是你順利讀出來的書上文字?！?/p>

“什么？（她所說的‘順利讀出來’又是什么意思呢？）我向您保證就是這些東西?！?/p>

“好了，再讀一遍。（我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抹起來。）好了，勇敢些，我們會做到的。”

“ （做到什么呢？總是不斷重復。）不，不，我不想再讀了?！?/p>

“好了，弗朗索瓦茲，你差一點就做到了……勇敢些！”

于是我抽泣著透過眼淚重新讀那半頁書。這是乏味且荒謬的聲音活動，它在人還在掉眼淚并要擦鼻涕時尤其不易。

當我第三或第四遍讀完那該死的句子后，小姐依然平靜地問：

“那么它講了什么呢？好，擦掉眼淚和鼻涕，喝點水，就在那兒?，F(xiàn)在再讀一遍。”

“不！它沒什么意思?！?/p>

“不對，它有一定的意思?？熳x吧，讀到逗號都停一下。好好聽著自己在讀什么。”

聽自己讀？聽自己讀？我重新開始讀原來的句子，奇跡發(fā)生了！在我聽自己讀的時候，句子產(chǎn)生了某種意義！太棒了！到句號之后，我繼續(xù)往下讀，同時聆聽著，當讀到“句號另起一行”時，我不等小姐開口就重新開始讀，為的是讓自己高興；我先是慢慢地讀，一邊聽著，我緊張單調(diào)的聲音逐漸松緩下來，于是我加快了速度，在逗號處稍作停頓，然后繼續(xù)往下讀，最后在句號處落下了語調(diào)！我不想停下來，但家里人在喊吃午飯了。這就是閱讀嗎？句子和段落都有了某種意思。是的，然而……

在餐桌上，小姐對我媽媽說：

“好了，弗朗索瓦茲會讀書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