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一連幾個星期，我的生活便有些像圣徒、修士，整天祈禱、修行，潛心致力于精神上的交流。出于我自己的切身體會，我并不覺得那些苦修的信徒有什么可憐；自然，我也不會像世上蕓蕓眾生那樣，對這些憤世嫉俗的圣人敬而遠之。這幾個星期的經(jīng)歷使我明白他們的生活實在是快活得很，當然有時候會很辛苦，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就我來說，我覺得與它截然相反的那種生活并不見得有什么好受。

算了，別多作什么推測了。我還是把當時的情況說一說吧。我自己仍然處在一種悔恨交加的恍惚狀態(tài)之下、滿園春色之中。生命進入了青春期，這就產(chǎn)生了性的要求，而性的要求卻使人不能不想到露西爾；如果此說不錯，那么春光與青春不過是迷人的羅網(wǎng)，性的要求只是一種陷阱，你一不小心就會栽下去。教堂的花玻璃窗比在樹籬上婉轉(zhuǎn)啼鳴的小鳥要真實得多，因為前者會把你直接帶到上帝跟前。自然，據(jù)說小鳥也是上帝的造物，它也會把你帶到上帝跟前去，但我卻不想走那段彎路。在那段路上，叫人傷腦筋的事實在太多，人也包括在內(nèi)，連露西爾那樣的人也在其中。說到底，露西爾也是上帝的造物，至少上帝允許她存在。不，我還是要選擇教堂的花玻璃窗，我覺得馬鬃襯衣^[1]()^①比擴胸彈簧對身體還要有好處。要是我知道哪兒買得到馬鬃襯衣，說不定真會去買上一件。

在那一階段，同學們一定會覺得我有點兒怪 。這倒不是說別人會在我身上看出多少問題來。十幾歲的孩子一心一意只顧自己，不大會像成人那樣老愛打聽別人的事，但是別人不會注意不到我?guī)缀醭闪肆硪粋€人。在娛樂室有架供歌詠會伴奏用的舊鋼琴，從前我常常溜進去彈上一小段爵士樂。大多數(shù)同學只覺得我這習慣有點古怪；只有一兩個人反對我彈，每次我坐到鋼琴邊，他們總想擋住我。但是，有個叫羅賓遜的孩子卻是個爵士樂迷，他不會擺弄什么樂器，但對爵士樂卻比我懂得多。迷上我的演奏的，他是第一個，而且可算是最熱情的一個。只要我坐到鋼琴前，模仿我倆都喜愛的大師的作品做些練習，他可以坐在一邊整個鐘頭地聽下去。

自然，在開學第一天的晚上，羅賓遜一見到我就走了過來，問我鋼琴練得怎樣?！拔铱催M步一定不小吧。”他咧開嘴，熱情地笑著，顯然是巴不得我馬上就去彈上一曲。他這么奉承，使我覺得狼狽不堪。在我當時的精神狀態(tài)下，爵士樂早已歸入尋歡作樂的范疇，我自然要和它一刀兩斷，連聽爵士樂我都覺得不應該，更不用說彈了，我正為自己過去彈爵士樂而拼命責怪自己呢。

^[1]①　馬鬃襯衣專供懺悔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