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迪威將軍去重慶時,由他的參謀長柏德諾(Haydon Boatner)準將掌理指揮部。在鄭洞國的參謀長舒適存到達后不久,柏德諾派了一輛橄欖褐色的轎車來,讓新的部隊長使用。新二十二師提供一位司機給我們。次日,司機打開引擎蓋檢查引擎時,吸引了一群好奇的觀眾,因為沒有人能分辨汽化器和幫浦的不同,也無法解釋風扇如何連接電力系統。司機于是大大炫耀了一番,我們都大為佩服。對旁觀者來說,我們正嘻嘻哈哈在拆解車子。柏德諾將軍正是其中之一,他剛好經過,看到我們,當時卻什么也沒說。
不久后,舒將軍坐著這輛轎車到指揮部去做禮貌性拜會,受到柏德諾將軍熱誠的接待。然而,等到舒將軍起身道別時,表情嚴肅的柏德諾說,他必須走回去,因為汽車已被收回,重歸指揮部管轄,隨后會補送備忘錄說明這件事。
我們的參謀長就此結束禮貌性拜會,之后走了一英里路回到營區(qū),既感震驚又覺得被羞辱。正如柏德諾所言,美方送來備忘錄,提到為顯示對新司令官的善意,指揮部送來轎車,方便他的使用。不過,由于轎車顯然并沒有得到妥當的照顧,因此車輛必須送回美方的車庫。舒因此回了一封道歉函,解釋那一天早上發(fā)生的事。這時柏德諾將軍態(tài)度才軟化,讓轎車回到我們的總部。這事件落幕后,舒將軍召集我們,念出他和柏德諾的往返信函。
這時鄭洞國都還沒有到印度。
數天后,我們首度得知,新一軍的總部沒有指揮權。我們的總指揮鄭將軍只要負責維持中國部隊的軍紀即可。他不只負責三個步兵師的紀律,連所有支持單位也包括在內。指揮部送來一份備忘錄,明確告訴我們這一點,而且說,我們已經有太多軍官,不能再要求從中國空運更多軍官來。直到今天,我仍然無法理解,是誰和美國達成協議,讓我們的總指揮毫無指揮權,只能充當憲兵司令,而總司令部也只能充當軍法官的辦公室。鄭將軍很不贊成,我們也有同感,不過,所有的意見與抗議全部無效。后來指揮部讓鄭將軍帶來第二批軍官,是他從以前統率的第八軍之中抽調而來的。但在指揮權方面,美方立場堅定,絕無退讓余地。鄭將軍于印度及緬甸執(zhí)勤時,唯一可以有效指揮的軍隊,只不過是一整排由中尉統領的衛(wèi)兵。第二次緬甸之役開打時,中國兵投入戰(zhàn)場,事先都沒有通知他。起先,指揮部的先遣司令部直接下令給各團及各營,后來戰(zhàn)事擴大,命令才下到師長級。命令都以英文下達,而且都打了字。美國人有一套聯絡官和口譯人員的聯絡網,遍布中國軍隊中,可下達營這一級。我們都是透過下層單位,間接知道指揮部的指令。
在《史迪威文件》(Stilwell Papers)中,鄭洞國被形容成“那個白癡”。這位尖酸刻薄的美國將軍所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和某一事件大有關系。鄭洞國在藍伽安頓后,兩個師的師長都邀請他去校閱軍隊。我們先去新二十二師。他們選給將軍騎坐的馬很是高大,但卻不太習慣中國號角聲。號角手在軍隊第一列前方大吹號角,聲音又大又響,正對著領頭的這匹馬。它眼睛突出,忽然跳了起來,將新的部隊長摔在地上,一只短靴還甩在空中。我們全都嚇呆了,全場悄無聲息,將軍努力站起來,穿上靴子,再度騎上馬。執(zhí)勘的營長派了一名士兵來,抓牢馬鞍,讓馬繼續(xù)走。在部隊前方,這次事件并沒有呈報,不過后來英方及美方軍官在場時,鄭將軍仍然由一名安全人員抓著馬鞍,史迪威不禁笑了。說來諷刺,這次事件姑且不論,鄭洞國將軍的馬上功夫并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