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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花地冊子》 第二章 創(chuàng)作生涯(5)

插花地冊子(增訂版) 作者:止庵


上大學之后,功課很忙,除了偶爾寫幾首詩,差不多算是與文學暫時告別了。一九七九年春夏之際,父親恢復工作,路過北京去哈爾濱。有些報刊向他約稿,他附帶寄些我的詩去。放暑假時,我去探望父親。就在那個月里,我有兩首小詩被廣東的《作品》刊發(fā)了,一首叫“懷老舍先生”,那時他還是我崇拜的偶像;一首叫“給一位詩人”,那詩人即是艾青,我曾隨父親去看他,后來寫了首詩寄去,他沒回復,但是后來我看到一本《艾青傳》,抄錄這首詩的全文,卻說是“一個孩子”寫的。第一次發(fā)表作品畢竟令人高興,我用稿費買了一枝鋼筆送給父親,上面請人刻了“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一行小字。這是因為我聽父親講過,當年他第一次拿到稿費,給我祖母買了一副手套。說來此前七年間我總共寫了一百萬字,在自己從來未與“發(fā)表”聯(lián)系在一起,這都是因為父親的支持與鼓勵。當時所署的筆名“方晴”也是他給起的——“方”是因為我的小名叫“方方”,“晴”大概寓指當時的政治氣候罷。我卻不很喜歡,覺得有點文弱,但是后來我自己起的“止庵”其實也不好,只是作品發(fā)表多了沒法改了。我倒想什么時候出個“止庵集”,徑署本名,也就順理成章改過來了。我在哈爾濱見著不少文藝界的名人,如艾青、蕭軍、秦牧、王朝聞等,但是對我來說,更有意義的是得到當?shù)匾晃恍≌f家屈興岐的幫助,到伊春和五營去了一趟。這也是當年父親寫《初雪》時去過的地方。我還記得在屈家吃的現(xiàn)采的黃蘑餡的餃子,還有午餐肉罐頭不用起子打開,而是用斧子一劈兩半。伊春不知怎的讓我聯(lián)想到蓋達爾在《學?!烽_頭描寫的教堂鐘聲四起的“我們的小城”,現(xiàn)在也許完全變樣了罷。此行去的原始森林和湯旺河都給我留下很深印象,回到哈爾濱后,寫了一組詩。詩雖然已經(jīng)寫了幾年,但到這時我覺得稍微有點像樣兒了。其中有一首《黃昏》,迄今我也還喜歡。在哈爾濱父親有空就給我講詩,多年后我把一部分筆記整理成《談詩三題》,編入《沙鷗談詩》,也算是一番紀念罷。

以后我陸續(xù)寫了一些詩,陸續(xù)發(fā)表了出來。兩年之間大約發(fā)表了一百多首。其中有一個小組詩《朋友》,還得了南京《青春》雜志的獎。這是描寫詩人江河的。寫到這里又要附帶插一筆,略述一下我與幾位“朦朧詩人”的交往。一九八○年王亞非來北京,不知通過什么關(guān)系認識了北島、江河、楊煉、顧城和舒婷等人,也把我介紹給其中幾位。北島和舒婷沒見過,顧城只在江河處有一面之緣,再就是一同去買過一兩次書,幾乎沒有什么印象了。他有名的《這一代人》已經(jīng)發(fā)表,說句老實話有點兒淺薄,因為“黑夜”與“光明”未必能夠分得那么清楚。舒婷的《致橡樹》就更是如此。還是北島深刻些,將他的《一切》和舒婷的《這也是一切》加以比較就看出高下之分了。我后來產(chǎn)生種種懷疑意識,北島大約是啟發(fā)者之一。的確很少有人這么早就注意到了這一點。來往較多的是江河和楊煉,而江河更為熟悉一些,他住的宮門口橫二條離我在羊肉胡同的大學宿舍不遠,所以時常去拜訪他,到現(xiàn)在仍然是很要好的朋友?!半鼥V詩人”那時大多還處于光明時期,作品其實相當正面?!半鼥V詩”對我沒有產(chǎn)生影響,這時我寫的都是八行詩,很拘謹,尤其是總要事先設(shè)定一個情景,這種約束不打破,詩很難寫得自由自在。一九八一年春天我又到重慶、成都、武漢和江南一帶游玩,共得詩二百余首,都是八行詩。父親曾說八行詩中他嘗試過各種分節(jié)排列形式,有二、二、二、二,四、四,二、四、二,一、三、一、三,八行不分節(jié)等,這時我又給添上三、二、三這一種。此類形式探索并非無益,目的是實現(xiàn)最佳表現(xiàn)方式和最大可能性,即如父親所說:“由于情緒及素材組合的不同,在八行的排列上也應該變化?!保ā稄陌诵性姷健靶麦w”》)但是八行詩這一形式到此也算寫得爛熟,不復覺得有什么意思,于是就停筆不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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