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二(3)

這不可能的藝術:瑞典現(xiàn)代作家群像 作者:王曄


這本書的書名“這不可能的藝術”,引自瑞典大詩人埃凱洛夫的詩句,寫出了人生中的一些悖論,也是表現(xiàn)詩人自己的人生態(tài)度,作為詩人,他要讓不可能的成為可能。也可以說,一個人奉獻出自己的生命,而自己還有生命。就如此詩中寫到的:

于是圣像上施洗者約翰的頭顱

一邊在愈合了的肩上

一邊還同時在托盤中

被獻祭者像一個獻祭者呈現(xiàn)。

我無意在這個序言里深入探討埃凱洛夫的藝術哲理,想說的是有人把文學翻譯也看作是不可能的。那么,從事文學翻譯也是對世界的一種挑戰(zhàn),要讓不可能的成為可能。王曄不僅翻譯瑞典文學,還寫出這樣一部介紹瑞典文學的書,把“這不可能的藝術”呈現(xiàn)在中文讀者面前,其實也是這樣的一種努力,讓他們有“可能”一窺瑞典文學的精彩。

我愿意為王曄寫序,還有一條理由,可以用得著一句唐詩:“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蔽液屯鯐隙际潜尘x鄉(xiāng)來到北歐生活的人。我想王曄大概和我一樣,換了瑞典護照,入了瑞典籍,生活上已經可以入鄉(xiāng)隨俗,日常生活中的語言交流也沒有問題,但在精神上、文化上,在瑞典恐怕永遠都是“異鄉(xiāng)人”,因為我們的文化的根不在這里,我們的母語不是瑞典文。正如德國語言哲學家海德格爾所說,“語言是存在的家園”,對一個愛好文學、從事文學活動的人來說,真正的家園是語言來決定的。那么,對我自己來說,我存在的家園是中文,也永遠是中文,而不是也不可能是瑞典文。也許我可以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瑞典文,甚至也在瑞典報刊上發(fā)表過一些文章(當然也經過了安娜的幫助和修改),但我無法直接用瑞典文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也沒有能力把中文文學翻譯成瑞典文。所以,我雖然身在瑞典,但教中文、寫中文、編中文文學雜志和報紙,把瑞典文或英文等其他語言的文字翻譯成中文,其實我一直還是生活在中文的家園里。

我相信王曄也和我一樣,是把中文當作“存在的家園”的。我們之所以做瑞典文學的翻譯和介紹工作,好像進入了瑞典文學,其實還是為了繞回到中文來,回到我們自己中文的根,回到自己“存在的家園”。在我看來這種人生之旅有如北歐大文豪易卜生詩劇《培爾·金特》里說的“繞道而行”,主人公培爾本來已經找到心愛的人索爾維格,但是無法留在愛人身邊,要到海外闖蕩和冒險,直到年邁衰老白發(fā)蒼蒼的時候才回到家鄉(xiāng),才又再找到索爾維格,完成了自我的確認。如果我用索爾維格代表和象征一種母語文學的美,一種母語文學的理想,那么文學翻譯的自我確認也要以對這種母語文學的美和理想的愛為根基、為出發(fā)點,雖然進入的是一種外語環(huán)境,好像是離開了母語,就如培爾到海外闖蕩一樣,但最終也是“繞道而行”。翻譯外國文學的目的是要繞回到自己的母語,回到你最初的根基,回到人生出發(fā)點,回到你的索爾維格身邊。

能這樣“繞道而行”回家是一種幸運,也是讓不可能的成為可能。

我祝賀王曄又出了一本好書!

二○一五年元月十日于斯德哥爾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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