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可真美好?。”M管在當時的認知里,被圈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過著僧侶般的圍城生活,是對青春的踐踏和人性的折磨,但有時候躺在宿舍上鋪的被窩里,我也常想,到底愿意過什么樣的生活?被逼上學(xué)海斷崖的高考生?還是在廣東小工廠里沒日沒夜加班的流水線工人?自己對人生的設(shè)定是什么?父母替我的規(guī)劃又是怎樣的?到底是誰在操控著生活?
他們?nèi)齻€人都是父母單位在鐵路學(xué)校的委培生,所以畢業(yè)那年,大家也就順理成章都回了原籍就業(yè)。李純在油田鐵路做行車工人,劉犁回了唐山在礦務(wù)局鐵路做信號工,關(guān)娜回了陜西的地方鐵路。我不是世襲子弟,和鐵路非親非故,在家附近的小火車站煎熬了幾年,最后還是不顧家里人的反對,堅持停薪留職到了天津。雖然讀書的時候幾個人不在同一個班,但湊在一塊兒特別聊得來,這個不具任何交集的小團體一直被外界加以各種猜測和評論,而其他人又很難被接納成為團隊的一份子,以致得出四個人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的傳言。就在這樣的關(guān)系之下畢業(yè),從離校那一刻??岬夭桓娑鴦e到各自想念的寫信憶當年,再到后來漸行漸遠各自疏離,好像一切都變成了一種自然而然。想到這兒,心里更是難受,我拿起桌上的杯子和李純碰了一下,什么也沒說,一飲而盡。
那天晚上李純沒少喝,回去的路上扶著這個一米八幾的大個子走得特別費勁。別人不聯(lián)系你,那是他們自卑!你不在鐵路了,你還是我哥!是不是?!舌頭都喝短了的李純一邊大聲說著酒話,一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他倆不聯(lián)系你就是不對!多少年了也不見見!我沒有說話,但心里很清楚,人和人往往就是如此,心里一點兒微妙的變化時間長了就會形成一種說不出口的習慣,這習慣慢慢會把本就天各一方的人之間那點殘存的情感吞噬殆盡。
轉(zhuǎn)天醒來已近中午,頭疼欲裂,看看李純已經(jīng)不知蹤影,留了張字條:哥,最近我出了點狀況,不過應(yīng)該會很快就解決了,放心。李純。
面的一路狂奔,視野里開始出現(xiàn)一個個巨型的“磕頭機”,遠遠看上去像是廣漠大地上的玩具,特別不真實。十一點三十分,出租車最終停在了油田酒店的大門口,遠遠看過去大堂前的地面上滿是鞭炮的紅色碎屑。結(jié)完車費,我匆匆往酒店里走,迎面在大堂門口撞見一張很熟悉的臉,好像是李純他們班的某個人,卻始終想不起那人的名字。按照指引牌上的方向一路找進去,在最后一個牌子上看到了李純和新娘的婚紗照,李純高大帥氣酷勁十足,新娘小鳥依人嬌羞如花。
站在擺滿酒席的宴會大廳門口,目光穿越一桌桌形態(tài)各異的賓客,看到典禮臺上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正在發(fā)言,沒說幾句就哽咽了,李純從旁邊走過來,用手擁住了她,自己拿手絹擦了擦眼睛。遠遠看過去,他變化不大,西裝筆挺還蠻精神的,只是好像沒了當年的銳氣,或許是因為胖了些,整個人顯得溫和多了,頭發(fā)有些長,都快把一只眼睛擋住了。在層層疊疊的酒席之間,我不停地尋找、辨認著一張張喜慶中的臉,沒有關(guān)娜,也沒有劉犁。
一直等到一套套繁雜的典禮流程結(jié)束之后,我給李純發(fā)了一條短信:我到了,大堂等你。不知道為什么,面對一張張陌生的臉我竟然特別不自在,像是誤進了一場完全陌生的婚禮,格格不入又惴惴不安?!霸趺床贿M去坐啊?”李純一邊說一邊從老遠走過來。就來看看你,今天臺里還有其他活動還得趕回去。大堂里人不多,我把李純拉到一邊,把準備好的紅包塞進李純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