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試過后,我感覺到成功的希望很大,開始擔心學校能否同意我離開。我在古田中學已工作整整十三年,負責學生的管理工作已近十年,開始是管“差生”,后來又當了“紅衛(wèi)兵團”輔導員,團組織恢復后改為團委書記。從學校的領導、師生,到周圍街道里弄的干部和居民,所屬公安局、派出所和附近單位,幾乎都知道我——只要找到我,古田中學再厲害的學生也能制服?!拔母铩逼陂g秩序再亂,只要我在場,學生就不敢鬧事?!拔母铩苯Y束后,我于1977年“五四”期間被評為閘北區(qū)團員標兵,接著又被評為閘北區(qū)先進教師,由上海市革命委員會(相當于市政府)評為教育戰(zhàn)線先進工作者,當選為上海市人大代表。在這種情況下離開,我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妥。想不到黨支部書記曹德彬告訴我:區(qū)教育局鐘一陵局長明確表示,如果你能報上研究生,證明你有這個能力,也說明國家更需要你,學校應該無條件地支持。記得當時的報紙曾發(fā)表過多篇評論,強調要“不拘一格”招收研究生,要求考生所在單位不得留難。但還是有不少考生因種種原因,或無法報名,或受到“政審”或“鑒定”的影響,或者因單位不許離開而放棄。比起他們來,我實在是幸運的。
10月初,我收到復旦大學發(fā)出的錄取通知。這時曹德彬告訴我,他早已肯定我會被錄取,并提前向區(qū)教育部做了匯報,對接替我的人做了安排。原來復旦大學派往古田中學對我做政審的教師孫銳,在閘北區(qū)讀中學時曾在課余到區(qū)少年宮服務,那時曹德彬是少年宮主任,認識了孫。遇到熟人,孫向曹透露了我考分居全系第一的底。此事在我所在的中學和閘北區(qū)中學界引起不小的轟動,本來認識我的人就不少,加上我是該區(qū)中學界唯一的市人大代表,一時間產(chǎn)生了不少傳說。第二年,中學教師中報考研究生的人數(shù)大增,其中也包括沒有大學學歷的。后來我曾經(jīng)遇見其中一位,他也考上了研究生。他告訴我,1978年他沒有敢考,但得知我的情況后,下決心在1979年報考,終于如愿以償。我的高中同學得到消息,紛紛與我聯(lián)系。他們有的是“文革”期間的大學畢業(yè)生,1978年時擔心自己沒有上完大學課程,怕考不上,所以沒有報考。有的是“老三屆”,“文革”中進了工廠,沒有上過大學。聽了我的介紹后,就開始做報考準備,并經(jīng)常來我家復習政治和英語,第二年都考上了,現(xiàn)在都是各自領域的知名學者。
10月下旬,我到復旦大學報到,搬進了第10號宿舍樓210室。同室六人,除了周振鶴與我以外,其他四位是李妙根、施忠連、湯奇學、吳嘉勛,都是歷史系中國思想史方向的,導師是蔡尚思教授。湯奇學本是本校歷史系的工農兵學員,尚未畢業(yè),提前報考。吳嘉勛是“文革”期間的中學畢業(yè)生,原在寶山縣糧管所工作。
在我們這屆研究生中,沒有上過大學的有好幾位,原學歷最低的只相當于初中。有幾位是尚未畢業(yè)的工農兵學員,還有的是“文革”期間的外語培訓班畢業(yè)的,如國政系的王滬寧。同學間年齡也相差很大,最年長的出生于1939年,最年輕的大概出生于1957年,比我小十二歲。當時的政策,凡原來已有工作的可保留關系,仍在原單位發(fā)工資,每年由學校發(fā)一筆書報費。我繼續(xù)擔任市人大代表,直到五年任滿,王滬寧等經(jīng)常戲稱我為“代表”。一位理科的女同學不僅是市人大代表,還是市革命委員會委員,不知是否有同學稱她“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