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那些專門虐待著青色谷粒的蝗蟲吧,
沒有晚禱!
愈不流淚的
愈不需要十字架;
血流得愈多,
顏色愈是深沉的。
——綠原:《憎恨》
要開作一枝白色花——
因為我要這樣宣告,
我們無罪,
然后我們凋謝。
——阿垅:《白色花》
一、出身于小巷寒門的野女子
“每一次新的閱讀都會產(chǎn)生一部全新的作品。”(諾曼·莫伽登語)《紅樓夢》就是這樣一部經(jīng)典作品,每次翻開它的書頁,無論翻到什么地方,都會感到它是一部全新的作品,那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但最重要的因素則是因為那閃耀著性格光輝的人物。這是一部波浪滔滔的長河小說,每一個浪花都閃耀奇光異彩,每一個河灣都蘊(yùn)藏著稀世之珍。隨便擷取一朵浪花捧在手里,我們都會驚奇地發(fā)現(xiàn),那里構(gòu)造著一個大千世界,那里藏著一個或幾個人的歷史。有人曾經(jīng)說過,我們翻開《紅樓夢》的任何一頁都可以津津有味地讀下去,它都有一個相對完整的故事,每一個人或每一人群都有清晰的面目,都像珍珠一般熠熠閃光,串起來就是一串藝術(shù)的長鏈。
當(dāng)曹雪芹用他的生花妙筆把金陵十二釵正冊副冊的女子都酣暢淋漓地描寫了一遍之后,便將他的目光轉(zhuǎn)到了大觀園之外,聚焦在二尤的身上,尤其是聚焦在尤三姐的身上。幾回書似乎是一個片斷,卻筆墨濃釅,很是集中,直把一個年輕女子的愛情故事演繹得驚天地、泣鬼神,成為《紅樓夢》藝術(shù)的另一種嫵媚。
二尤的出現(xiàn)是在第十三回,因為秦可卿之死,賈府的遠(yuǎn)親近鄰來吊唁。書中對她們的出現(xiàn)只淡淡地一筆帶過:尤氏的幾個眷屬尤氏姊妹也都來了??芍^簡之又簡、淡之又淡,可謂“集體無意識”。但它卻如草灰蛇線,伏脈千里,終于從第六十四回開始,敷演出一段千古妙文,使我們目睹了尤三姐的芳容,使我們窺見了她單純而又復(fù)雜的心靈。
她的故事,是一個血淚交織的故事,是世界上又一種美在人間毀滅的故事,也是作者從另一個角度、另一個側(cè)面對賈寶玉、林黛玉愛情悲劇的有力襯托。曹雪芹把尤三姐的愛情故事有機(jī)地編織在書中,就像長河涌流千里突然激起的一個巨浪,在浪花四濺時,讓我們目睹了生命的美麗和絢爛。
那么,尤三姐來自何方呢?直到第六十四回通過賈蓉之口我們才得知尤三姐的來歷:原來二尤都不是尤氏父親的親生女,而是尤氏的繼母尤老娘從前夫那里帶來的,不知道原來姓氏,也不曉得生身之地。賈敬死后,尤老娘由尤氏接來為寧國府照看門戶,寄食在賈家。
我們可以說尤三姐是生在寒素之家了,當(dāng)然她也是肯定沒有讀書識字的機(jī)會了。這樣的家庭出身倒不一定是壞事,起碼她沒有受到更多的封建倫理的戕害,而是在一種自然屬性,亦即真人的屬性中成長起來了。這是尤三姐之福。尤三姐的腳也是三寸金蓮,若果然如此,顯然那是受到又臭又長的裹腳布的長期束縛所致,然而她的心卻未受到程朱理學(xué)的束縛,使她有了一個難得的純美心靈,以后她的一切遭逢和際遇均由此而產(chǎn)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