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10)

閣樓上的瘋女人:女性作家與19世紀文學想象 作者:桑德拉·吉爾伯特 蘇珊·古芭


這首詩告訴我們,盡管身為鏡子/文本中的形象的囚徒的女性“沒法說出自己的恐懼”,盡管“沒有一絲嘆息”來撫慰“她無言的憂傷”,對于她自己的主體性,對于她內心深處的真實,她依然擁有一種不屈不撓的意識;她擁有這樣一種意識,用喬叟筆下巴斯婦的話來解釋,即她對自己的經驗擁有權威?,旣悺ひ聋惿住た吕章芍卧谠娭斜砻?,比喻的權力還會繼續(xù)發(fā)展。最后,沒有人會徹底被一部文本或者一個形象所控制,做到沉默無聲。正如眾所周知的那樣,故事本身總有一個習慣,試圖“擺脫”創(chuàng)造它們的作者,那么,自從伊甸園時代以來的人類也有一個反抗權威的習慣,無論這權威體現為神,還是文學文本。

奧斯汀筆下的安妮·埃利奧特和她那位哈維爾上尉所進行的爭論再一次和我們此處論及的題旨相關,因為很明顯,這兩位人物形象一直在討論的問題正是女性的“反復無?!薄簿褪钦f,女性拒絕接受這樣的命運,即被一位作者/所有者所固定或者“被殺死”,她倔強地堅持要走她自己的路。而男性作者們一方面因這種拒絕而痛罵她們,一方面又自己創(chuàng)造出(這一點我們下面還將作出分析)從反面呈現了“可怕的”自主性的女性形象來,這真是文學藝術中一個具有諷刺意味的現象。然而,從女性的角度來看,這種“反復無?!敝荒鼙焕斫鉃榱钊苏駣^的現象,因為——由于隱含了一種兩面性的緣故——它表明,女性自身是有能力創(chuàng)造出自己的形象來的,她們甚至還擁有力量,可以深入到女性被鏡子/文本囚禁的另一面,幫助她們獲得解放。

然而,在女性作家突破窺鏡、走向文學自主性之前,她還必須對浮現在鏡面上的形象進行研究,也就是說,研究那些虛假的面具,那是男性藝術家既為了減少自己對她的“反復無?!钡目謶?,又為了更加徹底地占有她,而罩在她臉上的,方法是將她與他們自己創(chuàng)造出來的“永恒的類屬”混為一體。更加需要提及的是,正如我們要努力在此表明的,一位女性作家需要仔細研究、消化吸收并最終超越那些極端化的形象,比如“天使”(angel)和“怪物”(monster),它們都是男性作家為女性創(chuàng)造出來的。弗吉尼亞·伍爾夫指出,在我們女性能夠寫作之前,必須“殺死”“屋子里的天使”(angel in the house)。換句話說,女性必須殺死那種美學上的理想模式,因為她們正是以這種形式被“殺死”,然后進入藝術的。與此相似的是,所有的女性作家也都必須殺死天使的對立面(opposite)和重影(double),即屋子里的“怪物”,因為它那美杜莎一般的面容同樣也會殺死女性的創(chuàng)造力。然而,對于作為女性主義批評家的我們而言,在此,要實現伍爾夫式的“殺死”天使和怪物的行動的前提,首先是要對這些形象的本質和起源有一定的理解。那么,在我們要建構一種女性主義的詩學這一點上,我們確實需要首先做好詳細的解剖分析工作,然后才可以殺死那些形象。而為了要深入理解女性作家創(chuàng)作的文學,我們尤其要做好這項工作,因為,正如我們在下面還要說明的那樣,“天使”與“怪物”這兩類形象長期以來在男性作家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中可以說無所不在,因此,它們勢必也會在相當程度上滲透進女性作家創(chuàng)作的作品之中,以至于很少有女性作家確定無疑地“殺死了”上述任何一類形象。女性作家一直是在黑暗之中摸索著獲得自己的想象力的:不久之前,女性作家還不得不(可能僅僅是無意識地)把自己看成潛藏于或天使、或怪物、或天使/怪物這類形象背后的一種神秘的生物,用瑪麗·伊麗莎白·柯勒律治的詩句來說,生活在“水晶的表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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