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20)

閣樓上的瘋女人:女性作家與19世紀文學想象 作者:桑德拉·吉爾伯特 蘇珊·古芭


首先,以及最為明顯的是,通過一系列漫畫式的形象的建構(gòu),諸如謝立丹筆下的馬勒普羅普太太和菲爾丁(Fielding)筆下的廢話太太(Mrs. Slipslop),還有斯摩萊特(Smollett)筆下的塔比莎·布蘭布萊(Tabitha Bramble),男性作家暗示,語言這種東西幾乎是無法由女性的舌頭正確地表達出來的。在女性的嘴里,詞匯失去了意義,句子發(fā)生了瓦解,文學信息被扭曲,甚至被破壞。同時,更微妙地,或許也因此更為重要的是,上面提到的那些男性作者煞費苦心地使用了反面羅曼司的形式,以表明女性“天使”實際上就是一個女性“惡魔”、看上去十分完美的女性實際上就是一個非女性化的怪物這樣的意思。因此,當“女才子”安妮·芬奇發(fā)現(xiàn)自己直接被漫畫化為一個像是出現(xiàn)在《婚后三小時》(Three Hours After Marriage)之中的菲比·克林科特(Phoebe Clinket)那樣的、被“寫詩的欲望”所折磨的人物形象時,她或許也會感覺到自己受到了約翰生那著名論斷的打擊,雖然這一打擊并不是直接的,但卻更為深刻。約翰生說過,女性布道者就像是一條后腿直立的狗,或者——正如斯威夫特、蒲柏、蓋伊和其他作家的著作所隱含的意思所表明的那樣——所有的女性都是怪物,無論在肉體上還是在精神上,這一點無可改變。最后,正像霍勒斯·沃波爾把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評價為“穿裙子的鬣狗”這一事實所表明的那樣,兩種充滿惡意的對女性的攻擊清晰無誤地融匯到了一起。

因此,喬納森·斯威夫特(Jonathan Swift)對那些布滿于自己的詩行之中的女怪物的厭惡之情,似乎特別歸因于女性藝術(shù)無可改變的失敗本身,這一點值得我們注意。就像那位討厭的格列佛一樣,他后來回到英國,把馬廄當成了客廳,把他的馬當成了妻子,由此,斯威夫特把他對時光的恐懼、對肉欲的惶恐轉(zhuǎn)移到了另一種令人討厭的生物——墮落的女性身上?;蛟S,這種轉(zhuǎn)移的最著名的例子,出現(xiàn)于他所謂的骯臟詩歌之中。在這些詩歌中,我們只要透過天使般的女性的表面假象,便可以聽到完美的“西莉亞,西莉亞,西莉亞,他媽的!”的呼叫聲。我們會發(fā)現(xiàn),那位看上去清白無瑕的克洛伊一定“要么空洞無物,要么突然爆炸”,“愛之女王”那女性“內(nèi)在的空間”就像一只腥臭難聞的夜壺一樣。盡管有一些批評家提出這樣的觀點,即斯威夫特對上述女性所作的描繪中隱含的厭女情緒其實只不過是一種諷刺,然而,透過這層諷刺的面紗,他最嚴厲的詩歌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依然是對女性血肉之軀的恐懼之情,以及對女性藝術(shù)無法擺脫或改變?nèi)馍硇缘膮拹褐?。因此,對斯威夫特來說,女性的性生活始終是與墮落、疾病、死亡相聯(lián)系的,而女性藝術(shù)也只是一種瑣屑而無聊的嘗試,其失敗是命中注定了的。

耐人尋味的是,在對女性身上兩面性的傳統(tǒng)進行定義的時候,即便帕特莫爾筆下那位寵愛妻子的敘述者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女主人公的身上也有著這樣的特點。和帕特莫爾相似的是,斯威夫特同樣寫下了許多詩篇,對欺騙在表現(xiàn)有限的、不足的女性氣質(zhì)的虛構(gòu)作品中的作用進行了研究。在《一位年輕美麗的水澤仙女》(A Beautiful Young Nymph)中,一位拉客的妓女取下了假發(fā)套、水晶玻璃做的假眼睛、假牙,還有襯墊,以便第二天上午她依然能夠運用她的“全身解數(shù)”,把她身上那“零散、破碎的各部分”重新拼湊起來。然而,盡管如此,她的這些本領(lǐng)卻只是給她或者別人帶來了痛苦。而在另一首詩《美貌的發(fā)展》(The Progress of Beauty)中,在狄安娜的身上也發(fā)生了同樣的情形,她在一覺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像是一堆糾纏在一起的垃圾,嘴唇破裂、只剩下四顆牙齒,還有流著黏糊糊的液體的眼睛,于是,她不得不又花了四個小時的時間,精心地把自己重新裝扮起來,以便可以再次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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