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16日
下午,母親突然提出來想去醫(yī)院復查?!翱纯蠢锩娴降资鞘裁辞闆r。這是最后一次,以后就隨它去了?!彼龥Q絕地說,我的心隨之顫了一下。
半年多來,母親總在說:“真后悔當初沒有接受手術治療,開了胸,好的不好的一目了然,切干凈了,也就不用受這么多苦?!?/p>
坐在北京醫(yī)院的醫(yī)生辦公室里,面對那個力主手術、苦口婆心的醫(yī)生,母親猶豫過、掙扎過,而之前的醫(yī)院已經完全放棄對她的治療。我是反對手術的,我聽到過太多手術后加速癌細胞擴散的病例,像所有沒有任何醫(yī)學背景的病人家屬一樣,我們樸素地希望重病的親人能活得更長一些,但我們更希望他們在所剩不多的日子里,肉體少一些痛苦。
坐在醫(yī)院對面的一家小飯館里,母親機械地往嘴里塞著北京打鹵面。北方的日常飲食對于南方人來說,不僅食材單調到不可想象的地步,烹飪也顯得粗糙,但此刻,母親的腦袋里塞滿了各種治療方案、手術方案,已經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感受嘴里的滋味。
那次,母親是自己走進醫(yī)院的。住院的前一天,她還在游泳、跳國標、逛街購物,雖然后背那個痛點已經存在有些日子了,而且頻繁的感冒還不時地伴隨肺部感染。明顯的消瘦和容易疲勞這些癥狀也應該引起重視,可她用睡眠不好就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任何接診過她的醫(yī)生最初都不相信她是病人,而且已經是肺癌晚期。那位畢業(yè)于北京協和醫(yī)科的中年醫(yī)生幾乎說服了母親,他語速很快,果斷、篤定,走路生風,永遠穿衫衣打領帶,頭發(fā)一絲不亂,穿件一塵不染的白大褂。這使母親在與他第一次見面后就對他充滿了信任,母親說,這才是外科醫(yī)生的樣子。他們之間是醫(yī)生和病患的關系,但又有同行間的惺惺相惜。在他們眼里,腫瘤就是一個多余的包塊,刀起刀落間沒有什么是解決不了的。
母親最終還是放棄了手術方案,她后來解釋說:“我擔心如果下不了手術臺,對你們的打擊太大、太突然?!绷硪粋€替代方案是接受伽瑪刀放射治療,外加藥物化療。“這相當于一次不開胸的胸腔手術。”伽瑪刀主任這么說,但這在一定程度上摧毀了母親原本還算不錯的體質—所有的治療都不可避免地在消滅癌細胞的同時,也附帶地殺死了一些健康細胞。而相比之下,癌細胞的生長速度卻遠快于健康細胞,于是,各種并發(fā)癥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