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誠實的手藝》 民藝的現(xiàn)場(2)

誠實的手藝 作者:美帆


之后,美帆來編輯部探訪,我們很快交流了合作工作的事宜。最開始我們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有主題性的專門策劃。美帆問我未來一期雜志做什么主題,我說“中和年代”,日本朋友一時聽不懂,我用中文寫出來,并解釋這個詞,美帆很快就懂了。很多時候,我們的交流都要時不時寫中文。我說的日本人名字“柳宗悅”,也需要用筆寫出來,然后她會有一種“恍然大悟,把上下文都理解了的感覺”,這樣的交流顯得很有儀式感。

之后有一期,我說:“今年(2010年)是奈良‘平城遷都’1300年了,我們可以做點什么?”美帆問我喜歡奈良哪里,我說,我特別欣賞那些把寺廟的老構(gòu)件拆下來整理,逐一修繕后又修舊如舊的人。美帆說:“我可以去采訪那些修寺廟的人?!边@太酷了。作為中文媒體,肯定找不到這樣的角度,它很難——首先你得約訪,其次你得在現(xiàn)場,之后你還得懂怎么采訪。

美帆則正好是這樣的人。她是個事事安排詳盡的人。作為一個隨意的人,我之前從來沒有遇見這樣的人。但她的詳盡,又能讓我這樣隨意的人感覺依然自在。她不會讓人不舒服。之前我們雜志常常出刊不準時,她說我們?nèi)毡镜男袠I(yè)規(guī)則的時候,也是有理有據(jù),有禮有節(jié)。在郵件中她可以用中文跟我們交流,但在寫作正式稿件的時候,她堅持給我們寫日文,然后我們找人翻譯,翻譯好了再給她過一遍。

在她交來稿子的時候,我?guī)缀躞@呆了,因為除了稿件,還有一個版面格子,格子上標注了她的文章還有她剪貼的版面上的用圖,她說這是建議美術(shù)編輯參考的,不按照這樣做也是可以的。完成版面后,她還要提供詳盡的圖注,有時候一個圖注多達400字。

柳宗理辭世,是在2011年12月,美帆對我說,她可以與柳宗理的合作工廠聯(lián)系,安排攝影師去探訪他曾工作過的地方。那篇我編發(fā)的文章標題叫“用之美,造之理”,這個特別致敬的篇章,在一片雪地里開始,在一個雪景里結(jié)束,上面是那張代表性的蝴蝶椅。作為編輯,收到這樣稿子的時候,我眼前似乎能浮現(xiàn)攝影師在雪地里畢恭畢敬地布設(shè)的畫面。有人說,平面雜志很難給人帶來視頻流媒體那種現(xiàn)場感,但在美帆交來的稿子里,作為一個安坐編輯部的人,我始終能感覺到這些現(xiàn)場——很多時候,我們在讀翻譯過來的、年代久遠的關(guān)于日本民藝的文章,卻很少能得到一種當下的現(xiàn)場。它需要的不僅是語言共通,還得依靠專業(yè)的梳理、細致的悉心的安排,以及一種叫“心靈感通”的東西。

雖然多年作為美帆的編輯,我也只有一次和美帆一起參與到訪問的現(xiàn)場中。那是一次由京都旅游局邀請的訪問,我們組了個關(guān)于“Go on Project”的采訪選題,準備約訪京都傳統(tǒng)民藝的新一代傳承人,我們稱之為“民藝新生”。這次訪問,我雖然是代表雜志這一方,但其實所有事情都由美帆安排好了。在短短三天內(nèi),我見到了“人間國寶”、傳統(tǒng)品牌的今日繼承人,體會到了那些仍可以被觸摸,讓人細細感受的“精致的趣味和敏銳的詩意”,它們也有并未消逝于京都的河川、寺廟、院落里。在參加美帆安排的與當?shù)氐拿袼嚴^承人的聚餐時,我說“世界上只有一個京都”。席間,我能在美帆的眼神中看到她對我這句盛美之言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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