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動物園——他們開始這樣稱呼工具棚了——漸漸變成了熱門活動,而且在成年病人間也流行起來。有些一開始不怎么熱心的護士,后來也將坐輪椅的成年病人們推到棚子前的碎石路上,把小白鼠扔在他們腿上,或讓鸚鵡站上他們的肩頭。大家都很開心。只有我覺得無聊。
有天晚上,動物們逃跑了。這促成了最后的悲劇。兩個寒酸的小男孩忘了鎖好棚屋的門,這并不難想象,對吧?但是第二天早晨,大家發(fā)現(xiàn)所有的籠子都敞開著,這就有些難以想象了,不是嗎?
鳥兒都飛走了,再也沒能找見,除了一只虎皮鸚鵡。那天晚些時候,人們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死去的虎皮鸚鵡出現(xiàn)在揚大夫辦公室窗戶的外窗臺上。沒有人喜歡揚大夫。
“這只鳥絕對是出逃計劃的始作俑者。”丹尼爾繼續(xù)著幾周前的笑話,但這時,誰也笑不出來了。
烏龜被目擊在車道上漫步,正走向醫(yī)院主樓大門。一名夜班護士清晨下班回家,報告了這一情況。當時她沒有想到這是出逃。烏龜最終成功離開醫(yī)院,走上大路。但是托比告訴我們,后來他在距大門幾百碼處的大路上發(fā)現(xiàn)烏龜已被送貨卡車壓爛了。
我不知道小白鼠的下場,但兔子對以下騷亂負有主要責任。
當時是8月,天氣很熱,一些不上鎖的病房都敞著門窗。我的壞胳膊因為一直反卡著,導(dǎo)致我滿身大汗地醒了過來。
“回去睡覺,格蕾絲。才四點半。”這是詹姆森護士的聲音。
夏日的天空已經(jīng)透出了光線。我看見護士桌上安靜的圓臉座鐘和旁邊護士安靜的圓臉。
兩只兔子,大的灰色,小的黑色,正在病房過道里靜悄悄地往前跳躍。逃離籠子的它們看起來不再呆傻。那顫動的胡須,當它們在工具棚里時曾讓它們看來緊張而無神,現(xiàn)在卻透出了警覺和好奇。我驚聲大叫。
我的叫聲將整個病房都吵醒了。一片混亂中,我們你推我搡,在床鋪間翻山越嶺,假裝去捉兩只蹦蹦跳跳的小東西。管它是從哪兒、為什么而來!我們假裝受驚嚇的是我們,而不是它們。我們激動萬分地相互追跑,摔作一團,摔進臟兮兮的床單。
艾達捉住了灰兔子,把它像第三只乳房那樣擠在自己兩只碩大的乳房中間。兔子抓了她一下,艾達驚叫一聲松開手。獵兔行動再度開始。我們在病房里來來回回地跑,在床下來來回回地爬,相互之間快樂地歡呼著,完全忽視了詹姆森護士不成氣候的警告聲。
“停下。你們會付出代價的。我警告你們。”
連護士長都被請來了,我們還是不去吃早飯。后來,一伙男護士也來了,要把我們趕出病房。先是棍棒和拳頭的威脅,接著不再客氣,動起真格來。我們害怕了,真像一群兔子似的。
然而,幾天后被召到院長辦公室去時,我卻一點也不怕。我還以為是因為兔子,因為我那天太鬧。
我將好手的四指放在院長辦公桌上。這時我也沒怕。我知道許多人經(jīng)歷過這種場面很多次了。我用大拇指摁住辦公桌的下表面。
“兩只手。”
我轉(zhuǎn)頭看著詹姆森護士,她坐在門口一把椅子上,門是鎖著的。院長站起來,隔桌湊近,將我的頭扭回來。
“別動。我說兩只手,呆子。”
“她不會,先生。”詹姆森護士站起來,“另一只不能動。癱瘓了。廢了。”
我用余光看見她向我的方向走出一步,似乎要保護我。
“把紅頭發(fā)叫來。”院長粗聲說,好像我的殘疾也是我惡作劇傾向的一部分。唉,可我究竟做了什么壞事?吐口水?說廢話?隨處大便?我是個腦癱呀——我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