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58/羅伯特的悼念會(1)

我從未愛過這世界,我只喜歡你 作者:艾瑪·亨德森


羅伯特死前的下午,我正在布瑞爾主樓大堂里撣灰。這是我周四下午的工作——撣灰——一份額外的工作、替別人做的工作。這樣一來,本應撣灰的勤雜工就可以去抽煙或與朋友聊天。而這個勤雜工也許會在之后幫我溜出去找丹尼爾和羅伯特。

我喜歡撣灰,而且很會撣,因為母親教過??梢哉f我是撣灰的專家。

“來,格蕾絲。把這個穿上。”母親會提著一條她自己做的圍裙,套過我的腦袋。這些圍裙都是用她的舊夏裝改的。她沿腰際把圍裙折短,圍在我胸口,將裙帶繞到前面,在我胸口打一個長長的蝴蝶結。

“讓我們把這兩個袖子也挽起來。”

那還是我被送進鐵肺前很久的事。我還能將兩只手臂都舉起來,而母親就一下、兩下、三下,差不多將我的毛衣袖子挽到我胳膊肘的上面一點。先挽一只,再挽另一只。在把一只褪色的黃毛撣子放進我的右手之前,她還要再抻一抻我的毛衣,拍一下我的屁股。

“去吧,親愛的小專家。”

我搖搖晃晃地穿著母親的圍裙,感到既滑稽又鄭重,就好像這圍裙能使我舉手投足都像母親一樣。我什么都撣——窗臺、屋飾、照片、墻裙,甚至餐廳椅腿的橫杠?;覊m無處不在。

母親也穿圍裙。她將收音機從家政頻道調(diào)到娛樂頻道。她用吸塵器吸地毯,將地墊抖凈,用掃帚掃地,當溫妮·阿特韋爾的鋼琴曲響起,她便擰響收音機。

“從特立尼達一路拼進皇家音樂學院。這可不容易,格蕾絲。”

在布瑞爾,我總先從撣大理石壁爐臺開始。那上面從來不放什么,所以清理起來很快。先用和母親的撣子長得一模一樣的撣子掃過去,再用抹布慢慢抹回來。但我會站著發(fā)一會兒呆,想象著卡片和請柬,上面寫著:“格蕾絲·威廉姆斯,敬請光臨寒舍,我們期待您的答復。有音樂,有講座,請來參加我們的派對。”

接著撣長條桌,上面也不放什么,再撣裱框在一邊墻上的歐洲地圖。上面有長得像襪子一樣的意大利,長得像疙瘩一樣的不列顛,長得亂七八糟的斯堪的納維亞。但是看不到特立尼達。

撣完地圖,就輪到對面的鏡子。我總是撣得很快,盡量不看鏡中自己的倒影,但又總不可避免地看見。為什么鏡子總把人照得這么小呢?我多想能有九英尺高呀。

丹尼爾父親送的這面鏡子是方的,邊長大約五英尺,每一條邊都比我高。它有一圈金色粗邊,刻著長滿葉子的卷曲藤蔓,像畫框。它是從哪里買來的呢?我知道它很老。丹尼爾的爸爸是做古董生意的。

“他做古董進出口。”丹尼爾鄭重其事地說。

丹尼爾曾說起過米蘭的大理石,阿爾卑斯的瓷磚、皮革和木雕,巴黎跳蚤市場的家具,它們被全數(shù)塞進一輛科梅牌小貨車的車廂。

“然后上路。”丹尼爾頓一頓,他前額的“蜘蛛”伸了伸腿,“最后上飛機。”

那架飛機。

我抖了抖黃色雞毛撣。

我撣了銅門把和每扇門內(nèi)側掛的木珠簾。我避開樓梯扶手不撣。羅伯特曾發(fā)現(xiàn),一樓通二樓的樓梯扶手兩頭,兩個圓球可以拆下來。扶手里面是空的,可以讓小東西從一樓沖進扶手直上二樓,或從二樓進入扶手落到一樓。上周,羅伯特在扶手里塞滿了七葉樹果。他選擇這種果實是因為它們小,不會卡。然后他故意把一樓的圓球卡得很松。當院長將手擱到一樓松動的銅圓球上時,圓球掉了下來。你能想象那場面嗎?我能。我至今都能。我們都笑瘋了。我現(xiàn)在想想還要笑。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www.talentonion.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