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黑色前門朝外的一面是最臟的,所以我留到最后撣。
那天下午,當(dāng)我打開這扇前門時,正好看見埃里克帶著一群癲癇病人,大部分都是小孩,其中就有羅伯特和丹尼爾。他們都聚在草坪上,草坪已有一半蓋滿落葉。雖然天上并不在刮風(fēng);雖然一群病人已經(jīng)花了一早上把葉子耙成堆,又用了一下午用金屬獨輪車推給彼得斯先生去做堆肥。
癲癇病人在搜集七葉樹果,有的將果實裝進口袋和牛皮紙袋,有的將它們捏碎,有的尖叫,對落葉又踩又踢,也有的吹鼓口袋,再啪的一聲拍爆。
鐵皮屋的墻上,釘著一張七葉樹果對戰(zhàn)表。羅伯特和丹尼爾長居榜首。那一年,大家都特別愛玩七葉樹果大戰(zhàn)。
丹尼爾稱它們?yōu)橛《劝謇?。他把自己撿來的七葉樹果浸在從廚房偷來的醋里,再讓托比拿去門樓,放在爐膛里烤。
羅伯特?fù)斓钠呷~樹果不多。事實上,這不多的收藏里大部分果實還又小又癟。他總花很長時間挑選,決不肯弄破長著小刺的果實綠殼,他只收快掉下或已經(jīng)掉在地上的果子。而且他撿到的果實不只往口袋里塞,還藏得滿身都是,藏在卷起的袖管里、襪子里。有一次,純粹為了試試看,他把果實像扔太妃糖一樣扔進頭頂硬邦邦的發(fā)卷里。
我停下手里的撣子,呆愣愣地看著。男孩們在羅伯特和丹尼爾周圍圍成一個半圓。七葉樹果大戰(zhàn),馬上就要開始了。
羅伯特是個停不下小動作的家伙。他將穿著細(xì)繩的七葉樹果在頭頂上甩著,另一只手臂在體側(cè)做大回環(huán)。丹尼爾坐在地上,將紙袋里穿好細(xì)繩的七葉樹果倒空。他脫掉一只腳的鞋襪,將腳趾穿進細(xì)繩一頭的環(huán)中,接著身體后仰,抬起一只腳。一枚又大又圓的果子在繩子另一頭擺動著。
埃里克摁住羅伯特的肩,將他的兩只手臂放回體側(cè),幫助他鎮(zhèn)定下來。羅伯特激烈地點著頭,雙膝并攏,小腿張開,跪到草地上,但他的頭仍點動不止。
埃里克拋擲硬幣后,決定由羅伯特率先攻打丹尼爾。
接著丹尼爾進攻。接著又輪到羅伯特。
我知道丹尼爾那顆光滑的果子只積了五分,而羅伯特的果子已經(jīng)二十五分了。接下來再贏的果子,丹尼爾曾解釋過,便能成為三十一分的果子,果子的主人就能躍居對戰(zhàn)表榜首。可這次誰都沒贏。
羅伯特甩出果子,倒地,然后就死了。
我所看見的,就是丹尼爾又瞄準(zhǔn)羅伯特仍在晃動的果子,丹尼爾等果子不再晃動后射出了自己的果子。丹尼爾沒打中,兩顆果實的繩子鉤在一起。繩子越纏越緊擰成一股,羅伯特放開手,并同時向前倒下。從我站的位置,羅伯特看上去仿佛在做禱告。他抬起手臂,雙手仿佛在夠與丹尼爾的果子纏在一起的自己的果子。羅伯特的手臂放下時,他凝視著腳下的土地,臉上仿佛有驚訝之色,接著向側(cè)面倒地,靜止幾秒鐘,才慢慢滾成了仰面朝天的姿勢。
兩顆纏在一起的果子在草坪上蹦蹦跳跳地彈遠(yuǎn)了。一個病人將它們撿起,收進了自己的口袋。羅伯特的頭發(fā)映照著秋陽,在枯葉上耀眼地躺著的他,看起來一點兒也沒不舒服。四肢都不甩了,身體也不抽了。但那已經(jīng)不是羅伯特了。靜謐的10月的空中,只有丹尼爾的聲音在一遍遍地叫著羅伯特的名字。
母親和父親帶著莎拉寶寶到布瑞爾來看望我,是幾周后的事了,在我十二歲生日那天。那時莎拉第一次走路。而羅伯特的名字已經(jīng)無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