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和爸爸一樣讀懂那封信!”帕瓦娜把嘴巴埋在方披巾下,悄悄說道,“差不多都能懂了!”
帕瓦娜不敢把這話大聲說出來,因為無論是坐在爸爸身邊的男人,還是喀布爾集市上的任何人,都不希望聽到她的聲音。她所需要做的就是把爸爸扶到集市上,待爸爸工作結(jié)束了,再攙扶著他回家。帕瓦娜乖乖地坐在毯子后面,頭和大半張臉都埋在方披巾下。
其實她絕不該外出。塔利班下令,規(guī)定每個阿富汗婦女都必須待在家中,并禁止女孩上學(xué)。帕瓦娜無奈,只好中斷了小學(xué)六年級的課程。姐姐努莉亞也不得不從高中退學(xué),就連媽媽在喀布爾電臺撰稿人的工作也沒了。一年多來,她們每天就這樣待在屋子里,與五歲大的瑪利亞姆和兩歲大的阿里做伴。
帕瓦娜運氣還算好的,每天借著攙扶爸爸走路可以到外面活動幾個小時。就算只能鋪一條毯子坐在集市堅硬的地上,她也毫無怨言,至少還有點事情可以做,畢竟她也已經(jīng)習(xí)慣這種一聲不吭、把臉藏在披巾后的狀態(tài)了。
帕瓦娜今年十一歲,對這個年齡的孩子來說,她的個頭算小的了。但小也有小的好處,外出時遭到盤問的機會也少些。
“我需要她攙扶我?!泵看斡兴噙^來盤問他們,爸爸都會指指自己的腿,這樣跟他們說。爸爸任教的那所高中曾遭炮彈轟炸,他也因此失去了一條小腿,身體里也受了一些傷,導(dǎo)致現(xiàn)在動不動就感到疲倦。
“我家除了一個小嬰兒之外,就沒有別的兒子了。”他每次都這樣解釋。每逢此時,坐在毯子上的帕瓦娜就竭盡全力把身體蜷縮起來,顯得更小一些。她始終不敢抬頭去看那些軍人,因為她曾目睹過他們是如何鞭笞所謂“有罪之人”的,尤其是女人。
帕瓦娜日復(fù)一日地坐在集市里,把很多事情都看在眼里。一旦塔利班在她附近出現(xiàn),她就盡可能地把自己藏好。
現(xiàn)在,這名顧客要求爸爸把信再念一遍,“慢慢地念,我要把內(nèi)容都記下來,這樣回去可以再說給家人聽?!?/p>
帕瓦娜很希望自己也能收到一封信,尤其是在最近,因為戰(zhàn)火而中斷的郵政業(yè)務(wù)又重新開始運作了。她的許多朋友都跟著家人逃離了阿富汗,帕瓦娜想他們大概都去了巴基斯坦。不過她還不是很確定,也就沒辦法寫信給他們。至于她自己,因為所在的地方總是遭到炮擊,他們也被迫經(jīng)常搬家,因此她的聯(lián)系方式朋友們也就無從得知?!吧⒕釉诘厍蛏系陌⒏缓谷?,就像星星一樣,遍布天空?!卑职殖_@么說。
爸爸又把那個男人的信讀了一遍,顧客道了謝,并付了錢,又說道:“等要寫回信的時候,我再來找你?!?/p>
阿富汗人大多是文盲,帕瓦娜是少數(shù)的幸運者。她的父母都上過大學(xué),并認(rèn)為每個人都有受教育的權(quán)利,即便女孩亦是如此。
下午的時光就在來來往往的客人中流逝了。大部分客人說的都是達里語,這也是帕瓦娜能說的最好的語言。要是碰到說普什圖語的,她就只能聽個大概了。帕瓦娜的父母都會說英語,爸爸以前還在英國讀過大學(xué)。不過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這個集市熙熙攘攘,很是熱鬧,有不少男人在為全家人購物,還有沿街叫賣的小販。有的小販有固定的攤子,比如那家茶鋪。他們有一個笨重的大茶缸和許多茶杯,因此必須有個長期可以落腳的地方。茶童們則忙碌地穿梭在巷子里,一會兒把茶送到顧客手上,一會兒又急急忙忙地帶著空茶杯回到鋪子里。
“那種活兒我也能做?!迸镣吣揉哉Z道。她很希望自己也能在集市里跑來跑去,把這里那些七拐八彎的小巷子摸得跟家里的四面墻那樣熟。爸爸聽到了這話,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說道:“我寧愿看到你在學(xué)校的操場上跑來跑去?!闭f完這話,他又回過頭去,對著路人喊道:“需要代筆嗎?需要讀信嗎?普什圖語和達里語都行!還有物美價廉的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