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語句出自《箜篌引》(著重號為筆者所加)。在這部長達一百五十九節(jié)的大型組詩中,江非不僅展現(xiàn)了平墩湖的整體面貌及細微之處,而且動用了宏觀調(diào)控手段,不但要讓平墩湖匯入“歷史、時代、祖國、人民”的經(jīng)典巨制中,還要讓它面向“世界”,“與世界接軌”。我注意到,“世界”一詞在詩中出現(xiàn)了三十二次,其實不單《箜篌引》,在眾多短詩里,“××世界”或“……世界”也是一個常見語式,可見江非對“世界”的看重。即使沒有“整個、一個、這個、這、全”這樣的前綴、界定,我們也知道,在提及“世界”時,江非基本是在指向“自然界和人類社會的一切事物的總和”(據(jù)《現(xiàn)代漢語詞典》釋義)。這就和他的鄉(xiāng)村形成了鮮明對比,因為鄉(xiāng)村的一切都在他的思維里染上了色彩,而這個詞卻沒有,總之世界“很遠”,鄉(xiāng)村“很近”。在開過火車的鐵軌上,江非看到的是“世界在平墩湖奔跑后留下的余熱”;在外祖父身旁,江非看到的是“世界遼闊的陰影,和世界巨大的時光”(《外祖父》);在麥子成熟時,江非看到的是“這個世界熟了”(《麥子熟了》);在一頭熊的身上,江非看到的是“整個世界一層薄薄的銹跡”(《一頭熊》);甚至在歌詠愛情時,江非也要讓它“碰到上了世界的落日”(《小歌:愛情》)。就是這樣,江非不厭其煩地、大義凜然地,對其揭櫫的“小世界”,賦予“大世界”的影像。
說起來,這般“祖國意象”、“世界意識”,海子或為始作俑者,像人類、世界等詞匯在他的詩中也是屢見不鮮,不但有“祖國的河岸”、“中國的稻田”海子:《祖國(或以夢為馬)》,《海子的詩》,第146頁。,還有“宇宙的孩子世紀的孩子”海子:《眺望北方》,《海子的詩》,第189頁。,他不但寫《秋天的祖國》、《亞洲銅》、《獻給太平洋》,還要寫:“我們各自領(lǐng)著/尼羅河/巴比倫或黃河/的孩子在河流兩岸/在群蜂飛舞的島嶼或平原/洗了手/準備吃飯”海子:《麥地》,《海子的詩》,第21頁。,不但寫“我在黃昏時坐在地球上”海子:《明天醒來我會在哪一只鞋子里》,《海子的詩》,第31頁。,還要寫“我站在太陽痛苦的芒上”海子:《麥地與詩人》,《海子的詩》,第109頁。,寫“天堂”,寫“天堂的大雪”海子:《太陽·彌賽亞》,《海子詩全集》,第1012頁。,海子總是把自己融入曠世蒼涼之中,從而找到“誕生的光明”海子:《太陽·彌賽亞》,《海子詩全集》,第1013頁。,成為“真正的詩人”海子:《八月之杯》,《海子的詩》,第184頁。??梢?,海子的“祖國”、“世界”常常是一種內(nèi)化的、自省的心理環(huán)境,是為了言說存在的憂郁與孤獨,而不是為了表現(xiàn)那種“心事浩茫連廣宇”、“環(huán)球同此涼熱”的豪放氣概。至于江非,則是要把“家事國事天下事”統(tǒng)統(tǒng)串聯(lián)起來,統(tǒng)統(tǒng)展示出來,所以,他不僅要寫“一個村莊的麥地”,寫人們的生老病死,還要“把一場大雨認作是這個國家的眼淚”,不僅要“朝著北京的方向/寄走了幾首詩歌”,還要寫“美國憂郁”,還要寫瑞典、俄羅斯與車臣,還要寫伊拉克、伯利恒、以色列,不僅要寫普希金、薩特、狄金森,還要寫阿拉法特,寫“夢露麥當娜NBA紐約世貿(mào)大廈”,很顯然,江非緊跟時代步伐,不避以新聞時事入詩,確是能讓我們長點國際見識,也能讓世界認識我們:
有一些事物
我已對鄰居家的孩子說過了
我還要給那些草原上的孩子指出它們的光芒
我還要讓非洲的孩子
非洲以北
歐洲的孩子
以及小姨家讀幼兒園的孩子、表叔家上中學的孩子
看到它的乳房和悲傷。
——《箜篌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