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成這樣了?”孟八爺問。拉姆氣呼呼道:“還不是那群壞蛋打的。連山神爺?shù)鸟R也打,還了得。人心真壞了?!崩锝涌诘溃骸八?,才叫五濁惡世呢?!崩蠗潌枺骸吧稌r(shí)打的?”
“有半月了?!比嘲⒖ǖ?,“半夜里,正睡得迷糊,聽到洞外咚地一聲,出去一看,是神鹿。槍是后晌響的,聽說,還打了好些呢?!?/p>
拉姆說:“這神鹿,和別的馬鹿不一樣,別的成群結(jié)隊(duì),風(fēng)一樣,忽兒過來,忽兒過去,還跳進(jìn)牧場,偷吃草呢。這神鹿,高貴著呢,每回出來,都是一個(gè)。它靜靜地來,靜靜地去,從不眼飛扎毛。瞧,它身上,連一根雜毛也沒有?!彼龘釗岚茁沟募姑?,長長地嘆了口氣。
老棟道:“看樣子,沒救了?!崩氛f:“這可不準(zhǔn)胡說。神鹿,是山神爺?shù)鸟R。人家山神爺啥辦不到?格拉師傅,肯定能救,對(duì)不?”格拉說:“能救,能救?!崩愤@才得了保證似的笑了。
瘸阿卡說:“可它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了,老是流淚。瞧,又哭了?!?/p>
果然,白鹿眼里又涌出大滴的淚來,惹得拉姆也哭了。阿媽的念咒聲突地大了,嘛尼輪轉(zhuǎn)得飛快。正清洗傷口的格拉不知所措地望望流淚的鹿,又望望哭泣的拉姆。
拉姆邊抽泣,邊給白鹿擦淚,“不哭。我的神鹿,瞧,格拉正給你治呢。忍一忍,一會(huì)兒就好。別怕,有我們呢,瞧,這么多人呢,壞人再也不敢來了。”白鹿用蓄滿淚水的大眼望望拉姆,低喚一聲。
拉姆破涕為笑,“瞧,它聽懂我的話了。格拉師傅,輕些兒。阿媽,快些念,你一念,它就不太痛了。快些?!?/p>
老棟插話:“是不是有個(gè)叫鷂子的?打鹿的里面?!比嘲⒖ǖ溃骸坝袀€(gè)。聽說是神槍手,槍不落空?!薄澳睦锏娜耍俊?/p>
“不知道。誰也不敢打聽。兇神惡煞呀,躲還躲不及,誰敢問。那‘鷂子’,還是他們一伙子人趕網(wǎng)時(shí)叫的,叫村里人聽來的?!闭f著,瘸阿卡取過糖罐和木匣,抽去蓋,內(nèi)有兩格,一格是炒面,一格是一種黃白色的結(jié)晶物,是提了酥油的奶子熬成的,叫粬拉。孟八爺喝幾口茶,等茶剩小半碗時(shí),加了糖、炒面和粬拉,伸出中指戳幾下,攪幾下,待茶滲入炒面后,拇指扣碗,四指壓捏,轉(zhuǎn)幾圈,捏成疙瘩,便成糌粑了。孟八爺把糌粑遞給老棟,老棟沒接,說:“你吃,我自己來?!彼肇埉嫽?,卻弄得自家褲子上盡是奶茶和炒面。拉姆掩口笑了。
老棟笨手笨腳,啃哧半天,才吃上了因奶茶太多而顯得稀軟的糌粑。他的下巴上粘乎乎的。格拉破口笑出聲來。老阿媽卻目不斜視,口誦真言,手搖嘛尼輪。孟八爺笑道:“你這哪是吃炒面?是貓兒吃漿糊呀,再放些炒面?!?/p>
老棟啃哧道:“行了,太多了,吃不上。頭回生,二回熟嘛。”
吃過糌粑,又喝了幾杯奶茶,格拉已包扎好傷口。那白鹿仍在流淚。拉姆撫著白鹿的脖子,柔聲安慰:“不哭不哭?!比嘲⒖ㄩL長地嘆口氣,自言自語道:“莫非,這鹿運(yùn)真敗了?”
老棟問:“村里有沒有人知道偷獵者的底細(xì)?”拉姆說:“聽土登說,那些人掛絡(luò)過他。”老棟來了精神,“真的?”
阿媽卻發(fā)話了,“丫頭家,少多嘴多舌。少說話,威信高,多說話,惹人罵。”老棟道:“叫她說?!卑屵厯u嘛尼輪,邊說:“你也別問她啥,你們風(fēng)一樣來,風(fēng)一樣去,她可是在地戶,不說別的,叫人家臉上劃一刀,也夠丫頭受的。”老棟笑道:“你搖上多少遍嘛尼輪,又搖不轉(zhuǎn)人家的心。人家扳機(jī)一扣,鹿照樣沒命?!卑屨f:“善有善報(bào),惡有惡報(bào)。佛菩薩和山神,自會(huì)懲罰他們?!崩蠗澋溃骸暗人麄儜土P時(shí),鹿早已絕種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