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靈機一動的時候悄悄把呼機關了,萬一盛珠這會兒呼他,那可就鐵證如山了。妻子的機敏他早就領教了。
高文在關機之后,強迫自己振作起來,挽回由于自己的軟弱無力心虛發(fā)慌而造成的被動局面。
“你也太不像話了。你憑什么無中生有捏造事實?啊?”他盡量提高嗓門,以造聲勢,“我如果真跟別人有什么情況,用你的話說有‘愛情’,你這樣吵鬧我倒也心安理得??墒俏以诒本┮稽c兒‘愛情’的影子也沒有啊,你把猜測當做事實,這到底還……還讓不讓我活下去?”
郝青劇烈抽動的瘦削的雙肩讓高文聯(lián)想到一個皮影玩具的動作,高文反擊之后,那雙肩抽動的頻率明顯降低了。郝青的號啕此時也轉(zhuǎn)為飲泣。
“那你為什么不肯把呼機放在我這兒?沒有什么,你怕什么?”
“你為什么要懷疑我?”高文為自己突然說出這句話而得意。他覺得這句話相當有力。
“我懷疑你……難道不應該懷疑你嗎?”郝青的語句在中途突然轉(zhuǎn)變了形式,他覺得郝青大概是感到自己理屈詞窮了。
“就是不應該懷疑我。”高文嚷道。
“那我問你,”郝青抬起頭,高文看到她臉上并沒有淚珠,眼睛發(fā)紅,但也沒有淚光,“呼機響的時候,你為什么緊張?”
“那是你的感覺,”高文說,“你說你來北京是專門捉拿我的‘愛情’來的,在這種荒唐的心理作用下,我的一切都會被你看作是‘罪證’。難道不是這樣嗎?”
“我再問你一句,”郝青一本正經(jīng),眼睛睜得溜圓,“在北京這么些年,你到底有沒有什么名堂?請以我們女兒的性命發(fā)誓,你必須講實話?!?/p>
“沒有!”
高文回答得斬釘截鐵,但回答中巧妙地回避了女兒的性命問題。高文不是一個純粹的唯物主義者,甚至到后來柯迪再次發(fā)病的時候,他把那么一大筆錢留給他治病,無意中他已經(jīng)成為托爾斯泰《復活》中的聶赫留朵夫,那是心靈救贖的典型代表。
在這番爭吵辯白中,高文一直沒有提及另一個男人,這個男人跟郝青是同事。
郝青在烏魯木齊近郊的一家水泥廠的宣傳科上班。
那個男人叫李易,是宣傳科的副科長。
郝青跟李副科長的事不僅在那家水泥廠盡人皆知,高文在烏魯木齊的單位同事也都傳得沸沸揚揚,他卻充耳不聞,在這個問題上的大度豁達曾引起許多人私下憤嘆,很少有人知道高文實際上對妻子在外胡搞是懷著慶幸心情的,他因此就多了一些解脫,高文希望那個瘸腿男人消耗妻子的一些精力,以求自己的生活相對安靜一點兒。
李副科長是個瘸子。
由于這一身體上的重要特征,郝青的桃色事件也就格外令人關注。
高文之所以在歷次爭吵中不提及這一點,是基于如下考慮的:提及了就意味著自己嫉妒,而對那個瘸子,高文認為嫉妒是一種掉價的事;再者高文不希望妻子跟那個瘸子散伙,甚至也不希望他們有所收斂;最后還因為一點兒隱秘的驕傲和蔑視,這是回以郝青的僅有的一點兒可憐的報復。報復是所有事物中最昂貴的,這話好像溫斯頓·丘吉爾說過,而他的報復如此廉價,以至連郝青都可忽略不計。
郝青一直自稱是搞歌詞創(chuàng)作的,高文也一直這么介紹她,其實到目前為止郝青只創(chuàng)作過一首歌詞,這首歌詞被譜成曲之后曾風靡全國。
郝青唯一的一首歌詞題為《真愛》:
神秘的船歌
無言的心曲
親愛的,既然你的眼
像天空一樣藍
既然你的聲音
像奇異的幻影
擾亂了我的理智
使它如癡如迷
既然你的心靈
潔白又芬芳
既然你的氣息
純真又樸實
啊,既然整個你
像動人心弦的樂曲
像已逝的天使的光輪
音調(diào)和芳馨
那平緩的律動
使心和心相通
感應著我敏感的心
但愿這是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