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朱金樓先生

談主編《中國漫畫》的情況·談三十年代所謂的“色情漫畫”

朱先生在1980年年底回復了長信，分別就三十年代漫畫刊物多的歷史背景，《時代漫畫》、《漫畫生活》、《中國漫畫》的創(chuàng)編情況，以及怎么看待當時庸俗之作較多等問題，發(fā)表了精辟的見解。他認為：

（關(guān)于三十年代中期漫畫刊物多的歷史背景）“三十年代為我國歷史上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極其尖銳的時代，特別是日本帝國主義的步步侵略，到了民族生死存亡的前夜，人們民族意識和愛國熱情高漲；加以上海當時為全國經(jīng)濟文化中心，文化人、知識分子集中的地方，出版事業(yè)亦較其他地方蓬勃；再加上海社會本身是個‘萬花筒’，可以反映的東西特別多，漫畫以其本身特點，比之其他文藝形態(tài)更有利于揭露日本侵略者和反映社會世相，所以它就像雨后春筍一樣地拔地而起。當時類似這樣輕便而尖銳的武器是‘雜文’，故當時可以說是雜文和漫畫特別繁榮時代，所以一下子就辦了許多雜文雜志和漫畫雜志。”

（關(guān)于《時代漫畫》、《漫畫生活》和《中國漫畫》）“在當時多種漫畫刊物中自以《時漫》和《漫畫生活》較有代表性?！稌r漫》最為老牌，實力雄厚，《漫畫生活》對社會世相較具嚴肅態(tài)度，它也有經(jīng)濟后臺。故這兩家條件都較好（前者的經(jīng)濟后臺為“時代公司”，后者為“三一印刷公司”）。《中國漫畫》沒有政治背景，也無經(jīng)濟后臺，從創(chuàng)辦、編輯到校對、跑印刷等都是一個人干的，而本人又是一個窮光蛋，所以做起來很吃力，疲于奔命。當時唯一驅(qū)使的力量是抗日宣傳，那時我是個‘民族主義者’，抗日思想在我頭腦中是主導思想。當然也受到反動政府的迫害，還有‘租界’上‘巡捕房’（帝國主義的鷹犬）的迫害。但終于在經(jīng)濟等各方面困難情況下堅持下來，一直到上?！艘蝗瘻麘?zhàn)爆發(fā)，經(jīng)漫畫界同仁共同協(xié)商，在上海出版的漫畫幾乎同時?？箲?zhàn)爆發(fā)那種形勢下非停不可），共同出刊單張的《救亡漫畫》，后因上海淪陷，大家也就離開上海，紛赴內(nèi)地參加抗日實際工作?！?/p>

（關(guān)于怎么看待當時庸俗之作多的問題）“這問題比較復雜：第一，那時辦刊物不像現(xiàn)在那樣容易，現(xiàn)在可以賠國家之本，那時不能賠本，一賠本就得?？?，尤其是像沒有經(jīng)濟實力的刊物。那時各漫畫刊物都是有不少無聊的東西，這些東西顯然是為了迎合小市民，而迎合小市民的目的，是維持刊物的銷路，否則辦不下去的。那時大家有這樣一種信念：要保持刊物的靈魂，也要保持刊物的生命，生命不能保持，靈魂也不能保持。所謂靈魂是抗日，而那些‘無聊的東西’則為維持其生命。這種‘信念’，現(xiàn)在聽來好像滑稽，其實在那時并不太滑稽的。比如人在生活中一直是一本正經(jīng)的固然不少，但有更多的人也喜歡在生活中加上插科打諢，只要他不喪失大節(jié)，依然是正派的人，不必責備其‘太無聊’。反之，就以《漫畫生活》中人來說，他們刊物當時對于生活的嚴肅態(tài)度是好的，但后來其中竟有在香港淪陷時當上漢奸的，這才是不足為訓了。第二，不要用解放后的社會去要求解放前的社會，尤其不要用我們長期以來養(yǎng)成的‘禁欲主義’的眼光來看當時的刊物，至于現(xiàn)在不也在大量流行‘大美人的年歷和畫片’嗎？這與當時的‘無聊’東西在比例上究竟有多少差距呢？第三，不是過去的東西無可指摘，但要給以適當?shù)暮饬?，刊物也要注意其‘大?jié)’。不知以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