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珂佛羅皮斯及其夫人(1)

時代漫畫:被時光塵封的1930年代中國創(chuàng)造力 作者:生活月刊


撰文:邵洵美

(一)

珂佛羅皮斯(Miguel Covarrubias)在中國藝術(shù)界中已不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了。九月底他第二次到中國,我曾寫了一篇文章,連同他為我們畫的線條畫,一起發(fā)表在第八期的《十日談》上。但是那篇文章里寫的不過是我一個人對他一個人的印象;關(guān)乎他的藝術(shù),及他的歷史講得很少。為了使國人更能了解他,同時又為了在本期《時代》里要發(fā)表他的色彩畫和他夫人的攝影作品等,我覺得有重寫一篇文章的必要。

在講到這位“漫畫界的王子”的一切以前,我們應(yīng)當(dāng)先說一說漫畫。

“漫畫”原是一個日本名詞,是caricature的譯文。因為有一個“漫”字,所以時常使人聯(lián)想到“漫圖”上去;同時在中國,我們常把caricature譯為“諷刺畫”;所以這一種“幽默的藝術(shù)”在中國始終沒有人完全了解過。要解釋這個幽默的藝術(shù),正像去解釋幽默的文章一般,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他不是諷刺,也不是游戲。他對于他的對象始終沒有一種惡意,他對于他的對象始終沒有表示絕望。他是徹底的了解及同情的觀察后的一種不動火的表示。他有時也對他的對象開玩笑,但正像和你最相熟的朋友調(diào)皮或挖苦,而在引起你自己會心的微笑。他有時也會指摘他對象的弱點:假使他的對象見了而有動于中則他竟會感激涕零;但是假使他的對象見了而無動于中,則他也決不會過度地興奮。所以一個真正的漫畫家,除了他成熟的藝術(shù)以外,一定要有善良的意志,清晰的頭腦,充分的修養(yǎng),豐富的經(jīng)驗和尖銳的觀察力。在他,一切尊嚴(yán)的面目不外是一種自己的宣傳。他并不反對,但他不愿自己也戴上這一副面具。他要戴上一副使你心里發(fā)笑的臉具,但是試想他自己心里是怎樣的感覺?畫家不但要是天才,簡直要是星宿!

我這樣講,似乎把漫畫家已變成一個高不可攀的人物了;事實上,他在藝術(shù)界中的確處于一種超然的地位,他是不屬于任何派別的。他的企圖與目的假使有,也和一切的藝術(shù)家絕然不同。無朋先生在《論語》(即《論語》半月刊,上海時代圖書公司出版的一本幽默雜志——編者注)上把漫畫比作舞臺上的丑角,說是“假真”,我覺得還是沒有說完全。但是他倒的確有丑角的身份;他不是老生,也不是小生,更不是花旦,又不是大花臉;他可以扮演一切角色,但他有他自己獨特的性格。

漫畫家,在未曾委身于漫畫以前,時常是一個情感最熱烈的人。第一次走進(jìn)人類的社會,人類的苦痛給他以過分的感觸;他于是也和釋迦牟尼一般,出了家,但這并不表示與塵世脫離,而是要用一種更自由的身心來為生靈服務(wù)。

珂佛羅皮斯一九〇四年生于墨西哥,他從沒有進(jìn)過藝術(shù)學(xué)校,他的成功完全是自己觀察及練習(xí)所得。他十三四歲的時候,便已過著流浪的生活,戲院的后臺便是他睡宿之處,所交均為年輕的藝術(shù)家及舞臺上的丑角;從這種地方,我們便明白他將來的趨向了。我上面說過,漫畫家在未曾委身于漫畫以前時常是一個情感最熱烈的人,他當(dāng)然不是例外??粗?dāng)時藝術(shù)學(xué)校的工作,無非是造就一般抄襲的奴隸,激于義憤,他竟會同了許多青年畫家去搗毀了當(dāng)?shù)氐乃囆g(shù)學(xué)校,于是當(dāng)時的藝術(shù)學(xué)校便變了自由教育的處所。地亞哥(Riviera Diego)便是他們一幫中的至友和良師。十八歲到紐約,第一天晚上帶了一本畫冊,走進(jìn)一家文藝家會集的酒館,頓時互相傳觀他的作品,在幾分鐘內(nèi)他已成了紐約藝壇的名人。Vanity Fair(《名利場》)主人便約他為該報藝術(shù)編輯,到現(xiàn)在已足足有十年了。

他有著紅種人的血分,在他的畫里更顯露著生命的活躍。他對于他的嗜好從不會有過疲倦的表示,這或者便是養(yǎng)成他愛漫游的癖性的原因。即在我們這遼遠(yuǎn)的黃土上,也早有過他的足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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