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外面有不知名的鳥兒發(fā)出古怪的叫聲。煤永老師記得那只鳥兒來了三天了。學(xué)校位于郊區(qū),離大山不遠(yuǎn),所以總有些少見的鳥兒飛過來。小蔓并不關(guān)注鳥兒,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些畫上面??墒撬旬媰院仙狭?,說舍不得一下子看完,要留著回去慢慢看。
小蔓望著爹爹開玩笑地說:
“怎么就五十八歲了呢?有什么感想?”
“什么感想,老了嘛?!?/p>
“我看爹爹還很有魅力啊,比我家雨田強(qiáng)多了。”她說的雨田就是她丈夫。
“雨田很不錯?!泵河览蠋熦?zé)備地說。
“我知道。我不是那種‘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類型。他大概也不是?!?/p>
“你這么肯定?”
“嘿嘿。爹爹,我好久沒來學(xué)校了,我想同您下去走一走。”
于是父女倆穿好衣服,戴上風(fēng)帽下樓了。
走到二樓時,煤永老師注意到老從家的門發(fā)出一聲響,大概是關(guān)上了。他不由得在心里感嘆這老頭真有耐心。
五里渠小學(xué)有三十個班,操場很大,兼做足球場。父女倆一直來到了操場。雖然已是深夜,卻還有兩個人影站在操場的中央。他們發(fā)現(xiàn)父女倆之后立刻就離開了操場。
“我覺得那人是校長?!毙÷f。
“對。另一位是他的女友?!?/p>
“兩人年紀(jì)都不小了?!?/p>
天上只有一點星光,到處都很暗,小蔓似乎看到前方有一個地道,正大張著口。她握住了父親的手。她從小就覺得這雙手很干燥,很安全。然而從她記事以來,她又老覺得父親身上有種朦朦朧朧看不清的東西。三年前她結(jié)婚時,那種看不清的東西似乎消失了??墒墙荒陙?,它們又出現(xiàn)了。比如有一次,父親在廚房里洗菜,她闖進(jìn)去,看見父親背后有個人影,一閃就消失了。當(dāng)然是她眼花了,房里什么人也沒有。為什么只有父親一個人身上有這種現(xiàn)象,別人都沒有呢?比如雨田,就清清爽爽的,既沒有影子附身,也沒有模糊之處。她還感到自從她成年之后,父親同她談話時就變得很保留了,這令她有點氣惱。有時,她故意顛三倒四地說些刺激他的話,然而他總是不太做出反應(yīng)。
兩人圍著操場走到第三圈時,煤永老師忽然說:
“我?guī)闳ヒ患胰思?。?/p>
“深更半夜的,怎么好去別人家里?”小蔓充滿了疑慮。
他們走出操場,來到學(xué)校圍墻外的一條小路上,沿那條小路走了三四百米。小蔓什么都看不清,只是在父親身后緊跟著他。
那家人家居然還亮著燈,雖然是一盞很小的燈,隱藏在竹林后面幾乎看不出來。門沒關(guān),煤永老師一推開門就進(jìn)去了,小蔓也跟了進(jìn)去。
這是兩個房間的平房,一前一后。那男人從后面房里走出來,怕光似的瞇縫著眼。
“這是你家小姐吧?好,好!我正在孵小雞,剛才又有三只出殼了。要吃點什么?有自制的酸奶。”
小蔓注意到男人頭發(fā)凌亂,衣服的一邊領(lǐng)子窩在頸窩里。
他端來了酸奶。小蔓感到那酸奶的味道很好。她希望爹爹提出來去后面房里參觀這人的小雞,但爹爹坐在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表情很嚴(yán)肅。那人也很嚴(yán)肅。
“這是古平老師,他教數(shù)學(xué)?!泵河览蠋熕坪鮿傁肫饋硐蛐÷榻B。
“差不多沒怎么教,瞎混。教數(shù)學(xué)該怎么教?”古平老師茫然地說。
小蔓心里掀起了波濤,她被夜間的奇遇深深地吸引住了,她慶幸自己今夜來了父親家,本來她還打算不來了呢。
“小蔓,你爹爹常說起你。你對養(yǎng)雞有興趣嗎?”古平老師和藹地問。
“我最喜歡養(yǎng)雞!我可以看看您的小雞嗎?”小蔓激動地說。
“不,不行。我正在用燈泡孵小雞,生人去了就孵不出來了?!?/p>
“多么可愛啊!”小蔓噙著淚嘆道。
“我覺得又有雛雞出來了。”古平老師說,“對不起,不能陪你們了?!?/p>
古平老師到后面房里去了。煤永老師壓低了聲音問小蔓:
“你對他印象如何?”
“我小的時候他帶我玩過吧?”小蔓反問道。
“帶過??赡苣阃恕!?/p>
“我沒有忘!他是一位奇人!”小蔓提高了嗓門。
煤永老師站了起來,示意小蔓該離開了。兩人一齊出了門,古平老師沒有出來送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