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33年6月,父親收購了《華盛頓郵報》。當時,我們沒有人能夠意識到,這個事件將會為我們的生活帶來怎樣巨大的轉變。這家報紙已經陷入困難,主要原因在于其擁有者愛德華·比爾·麥克林(Edward Beale McLean)漫無方向的經營方式。愛德華是個衣冠楚楚的花花公子,愛麗絲·朗沃思后來描述他是“沒有志氣、沒有個性的可憐人”。內德(愛德華的昵稱)曾是哈定總統的撲克牌和高爾夫玩伴,但他們間的關系最終破裂,原因在于內德及其報紙牽扯進了“蒂波特山油田丑聞”(Teapot Dome)。
內德1916年繼承《郵報》,并于15年后失去它,在此期間,他對報紙的新聞內容和商業(yè)經營不聞不問。內德帶著情婦參加編輯會議,至少他的妻子艾弗琳在離婚訴訟中是這樣陳述的。至于內德的新聞敏感性,艾弗琳回憶道,“他不曾有任何的新聞意識──甚至是人咬了狗,接著又咬了內德·麥克林?!卑チ漳锛壹覙I(yè)雄厚。她是礦業(yè)大亨的女兒,居住在豪華別墅中,舉辦奢侈的派對,擁有并佩戴著著名的“希望之星”(Hope diamond,重達45.2克拉,是全球最大的藍寶石──譯者注)?!跋M恰睋f會為其擁有者帶來厄運,這似乎在艾弗琳的身上得到了應驗。艾弗琳下定決心要將《郵報》留給兒子,因而多次拒絕他人的收購報價──并敦促丈夫也這樣做──其中至少有一次來自我父親。
事實上,父親在表現出對《郵報》和其他報紙的興趣前,就已經多次嘗試進入新聞業(yè)。早在1925年,父親發(fā)現赫斯特(Hearst)在華盛頓有兩家報紙,且都在虧損,他覺得赫斯特可能會愿意出售其中一家,并嘗試收購于早晨發(fā)行的《華盛頓先驅報》(Washington Herald)。
四年后的1929年,父親試圖以500萬美元收購《郵報》,他覺得這個報價已經很高,控股《郵報》的美國證券信托公司(American Security Trust Company)不可能會拒絕他。但他們的確拒絕了。其他的報價,包括1931年兩次300萬美元的報價,也全都遭到拒絕。這是因為艾弗琳·麥克林的堅持──盡管離婚訴訟和法庭交鋒已經開始。然而,內德從其父親那里繼承的原本利潤豐厚的報紙業(yè)績持續(xù)下滑。管理不善的《郵報》負債超過了50萬美元,并被迫與1932年3月進入破產管理程序,這家公司甚至無力支付新聞紙的費用,將會被公開拍賣。
與此同時,1930年9月,父親被胡佛任命為聯邦儲備委員會的主席。這項工作的任務就是扭轉大蕭條的頹勢。父親開始掌控美國國內外的銀行和金融政策。他構思了復興金融公司(Reconstruction Finance Corporation),起草成立該公司的法案,為法案在國會的通過保駕護航,并擔任這家新信貸機構的主席──為確保法案的通過,法案上專門注明了由他擔任主席──同時保留聯邦儲備委員會主席的職務。但在上午管理一家機構,下午管理另一家機構,且都正處于大蕭條的最糟糕時期,這令父親殫精竭慮,幾乎在巨大壓力之下崩潰。母親去見胡佛總統,表示這些無法忍受的工作負擔不能再繼續(xù)下去,必須在父親完全倒下前減輕他的職責。在日記中,母親生動地描述了這次會見總統的經過:
昨天……尤金的身體極度疲勞。白宮的重擔讓他備受折磨……我秘密約見了胡佛,告訴他如果不將尤金從參議院的貪婪中解救出來,尤金將會被徹底壓垮。胡佛被我徹底唬住了。計劃成功了,我敢肯定,從現在開始胡佛面對尤金時將會態(tài)度會更加審慎。我沒有責難胡佛任何事情,但卻迫使他至少暫時性地與尤金站到一起──這種事情不會永恒不變,因為他的秉性決定了他會為一時的地位和目標而不惜犧牲任何人,付出任何代價……我之前只聽尤金說過他與總統關系緊張,但在與總統聊天過程中,總統一開始就強調說,“尤金·邁耶是我得到的最有價值的人才?!边@令我大感吃驚。我的首要任務是讓尤金一切順利。
最終,國會于1932年通過了《緊急救濟與建設法案》(Emergency Relief and Construction Act),將聯邦儲備委員會和復興金融公司的主席職位相分離,并允許父親放棄后者。這稍稍減輕了父親身上的壓力。
富蘭克林·羅斯福于1932年秋天當選總統,當然,這為受胡佛任命的父親帶來了新的問題。父親覺得他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公眾利益,因而不應該辭職──盡管胡佛想要他這樣做。胡佛多次敦促父親在羅斯福就職前辭職,母親對此行為的解讀極為切中要害:
也許他希望尤金像個東方的寡婦,陪伴主人葬身火海。我猜胡佛進入政治墳墓的同時,希望帶著所有的家臣、家眷,甚至是寵物狗一同陪葬,就像伊朗人或塞西亞人首領一樣。
父親可能有類似的想法,但他無意讓聯邦儲備委員會主席的工作看起來像是政治職位,他認為它不是,也不應該是。另一方面,父親覺得留在政府部門中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他感到自己正在開始捕風捉影,疑神疑鬼。羅斯福邀請父親留任美聯儲主席,父親同意了,但在3月底,他向羅斯福遞交了辭職信。在他看來,羅斯福的罪狀太多了,其中某些還非常突出:美元實驗,漠視金本位制,缺乏制定經濟和金融政策的經驗──不得不說的是,每一位總統都缺乏這種經驗。
正因于此,《郵報》的破產成為了父親的一次良機──正值他準備離開政府之際。他和母親顯然討論了收購《郵報》的可能性,因為母親在5月7日的日記中提到了這件事情,幾乎就在收購前一個月,這也是羅斯福接受父親辭職申請的前一天:
他(尤金)突然決定購買《郵報》。如果他成功了,這將會引起轟動,我們也會因為這次有智謀的行動而贏得聲譽。我最初有些不情愿,因為它意味著很快就會有繁重的工作要做,但現在畢竟也不是逍遙度日的時候。它同時也意味著巨額的支出,但錢不拿來花又可以做些什么呢?
然而,在這篇日記寫作了一段時間后,父親仍舊未決定購買《郵報》。相反,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回歸芒特基斯科。在退隱后的第二周,父親自樓上走下,摩挲著樓梯欄桿,聲稱上面有灰塵。他抱怨房子的管理有不足之處,母親則回應說,“尤金,是時候去買下《郵報》了。”1934年,父親向美國報業(yè)編輯協會(American Society of Newspaper Editors)解釋了發(fā)生的事情:
和昔日的東方哲學家一樣,我決心離開混亂煩惱的世界,去享受田園生活的平和和靜謐。這種歸隱的情緒只持續(xù)了兩周,而且,我相信家人也認為這種沉思冥想的生活不適合我。
諷刺之處在于,正是父母的老朋友茜茜·帕特森(埃莉諾·梅迪爾·帕特森[Eleanor Medill Patterson])的到訪,激勵了父親去重新思考購買《郵報》一事。茜茜的兄長喬·帕特森(Joe Patterson)是《紐約每日新聞》(New York Daily News)的創(chuàng)始人,那是當時非常優(yōu)秀的一家通俗報紙;茜茜的表兄羅伯特·麥考密克上校(Robert McCormick)則是《芝加哥論壇報》(Chicago Tribune)的老板和發(fā)行人。
麥考密克家的女人堅強而智慧,茜茜完美地繼承了這些品質。她是法國人口中的“相貌普通卻有獨特魅力的女子”(jolie laide)──面部特征丑陋,但卻仍舊不失美麗。茜茜住在杜邦環(huán)島的大廈里,如今的華盛頓俱樂部(Washington Club),她是赫斯特的早報《先驅報》的編輯,后來還成了午報《華盛頓時報》(Washington Times)的編輯和發(fā)行人。她先是從赫斯特手中租賃經營這兩家報紙,最終又將它們購買下來,并合并成了一份全天報紙。1933年的彼時彼刻,她清楚地意識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她的未來取決于誰擁有《華盛頓郵報》。
茜茜知道父親先前有意收購華盛頓地區(qū)的報紙,她過來詢問父親,現在是否有意購買郵報,事實上,恰恰是她的問題重新喚起了父親的興趣。這次父親變得堅決了,他來到華盛頓認真籌備此事。很多人都知道父親曾經愿意為《郵報》出價500萬,因此他不想要暴露身份,以免推高拍賣會上的出價。他找來律師小喬治·漢密爾頓替他競拍,并指示漢密爾頓在任何人出價之后,立即加價5萬或10萬美元,以表明永不放棄的決心,在出價到達80萬美元后,立刻轉為每次加價2.5萬美元。他在場外告知漢密爾頓最后的出價會在150到170萬美元之間,然后便派遣漢密爾頓代表自己出席拍賣會。父親則繼續(xù)留在新月城,與好友和終生助理弗洛伊德·哈里森一起隱藏在公眾視線之外。
1933年1月1日,拍賣會在賓夕法尼亞大道 E 大街《郵報》華麗的灰色辦公樓前的臺階上舉行,僅僅是父親草率歸隱的幾周之后。當日,聚集在大樓臺階前的人包括:內德·麥克林已分居的妻子艾弗琳,穿著黑色衣服,佩戴著希望之星;她的兩個兒子;她的朋友愛麗絲·朗沃思;大衛(wèi)·布魯斯(David Bruce),當時是安德魯·梅隆(Andrew Mellon)的女婿;《華盛頓星報》的總裁維克多·考夫曼(Victor Kauffmann),及其業(yè)務經理弗萊明·紐伯德(Fleming Newbold);麥克林家、赫斯特以及其他出價人各自的代表。拍賣會上的唯一拍賣品就是華盛頓五家報紙中現狀最糟糕的一家的所有遺留物:降至五萬份的發(fā)行量,別致而生機盡失的古舊大樓,美聯社(AP)授予的特許經營權——一言以蔽之,負債60萬美元的衰敗報紙。
在茜茜的鼓動下,麥克林夫人的代理人和赫斯特的律師們成了漢密爾頓僅有的競價對手,但麥克林夫人在競價達到60萬美元后便即退出。赫斯特的人緊跟漢密爾頓出價,直至競價達至80萬美元。漢密爾頓則依照指示加價到了82.5萬美元。赫斯特必定已經指示他的競價人在80萬美元時收手,因為就是在這個價格他們也退出了。茜茜·帕特森請求拍賣人推遲裁決,這樣她就可以打電話給赫斯特,獲得更高出價的授權。茜茜獲得了三分鐘的時間,但接著漢密爾頓就威脅說要退出競標。毫無疑問,赫斯特1933年時資金匱乏,最終拒絕了跟價競拍。拍賣人一錘定音,代表匿名競拍人的漢密爾頓獲得了標的。父親就此以82.5萬美元購得《華盛頓郵報》,而五年前他的報價是500萬美元。
《郵報》深刻地影響了我和家人未來的生活,但這次收購行為最令我驚愕的地方還在于我對此事一無所知。無論在收購前還是收購后,家中都沒人提及此事,他們甚至沒有意識到我還不知道這件事。
拍賣會進行時,我剛剛在馬德拉讀完高中三年級,且仍舊留在那里,準備參加大學入學。南?!烟刈≡诟舯诜块g,她是湯姆·懷特(Tom White)的女兒。湯姆是赫斯特名下所有公司的總經理,赫斯特最得力的助手,同時也是茜茜·帕特森的密友(也有人說是情人)。我父親多年參與公共服務,而南希父親對新聞業(yè)始終關注,所以,我和南希自然很好奇《郵報》拍賣的事情,我們討論拍賣會上的事情,并猜測那位匿名買家是誰。大學入學考試結束后,我回到芒特基斯科的家,家人都已經來這里度夏了。我們閑坐在門廊里的時候,母親和父親聊起了“你什么時候接手《郵報》”的話題,在我的想象中,父親是匿名購買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于是我茫然不解地詢問母親她在說什么。她回答說,“親愛的,沒有人告訴你嗎?你爸爸買下了《郵報》?!薄皼]有啊,”我回答,“根本沒人提到過。”
我發(fā)現這件秘密后不久,這件事情就公開了。收購之后隔一段時間才公布新的擁有者是有必要的,這樣法庭才能夠審批這樁交易。父親同意法庭將裁定日期延遲十日,日期將滿之際,艾弗琳·麥克林的律師查爾斯·埃文斯·休斯試圖重新競拍。此時,管理人報告說匿名競標者準備支付現金,法院最后敲定了這筆交易。1933年6月13日,父親成功收購《郵報》的消息出現在了《郵報》的頭版頭條上。
我第一次踏足《華盛頓郵報》的辦公樓是在那之后的一兩天。我和哥哥比爾隨父親從芒特基斯科來到華盛頓,并在晚上參觀了大樓,那些帶領我們參觀的人一定非常緊張。經歷了麥克林時代末期的艱難境況后,只有基干員工留了下來──幾位非常優(yōu)秀的員工維持了報紙的發(fā)行,另外一些人則無處可去。
大多數人都積極地看待報社易主的事情,至少見諸報端的觀點是如此。然而,私下里卻有人心存疑慮,懷疑《郵報》是否能成為一份無黨派的報紙,以及華盛頓排名第五的報紙在無經驗的出版人手中能否經營成功,這樣的疑慮遷延多年。針對后者,美國最有才華的獨立出版人加德納·考爾斯(Gardner Cowles)警告父親,華盛頓是晚報占主體的城市,政府員工很早就要去上班,下午四點半才能回家。他認為所有的早報都難有任何作為,尤其是《郵報》,《星報》在這個城市中占據了統治地位。父親虔誠地回答考爾斯,“這個偉大國家的首都需要一份好報紙。我相信美國人民,如果他們知道事實真相,我們就能夠依靠他們去做正確的事情。我將會給予他們無偏差的真相。思想如果是正確的,那么任何東西都將無法阻止它?!?/p>
至于像尤金·邁耶這樣的共和黨人能否維持報紙的無黨派性的問題,父親從一開始就強調,《郵報》將會是獨立的。在父親掌控《郵報》的聲明中,有幾項關鍵陳述奠定了尤金·邁耶的報紙的基調。他表示提高報紙質量是他的目標,而做到這一點的方法就是保持獨立性。他解釋說,在收購《郵報》的過程中,他只代表自己行事,沒有任何人、團體或組織在背后鼓動。當時很多人對這些論述不以為然,但它們卻是千真萬確的,父親竭力使公眾確信《郵報》不會成為玩物:它不會是共和黨的喉舌,也不會被用于挑戰(zhàn)富蘭克林·羅斯福(后來它的確多多少少那樣做了)。
甫一接手,父親便非常興奮。眼前的挑戰(zhàn)似乎煥發(fā)了他新的活力。父親取消了接管者先前實施的減薪10% 的決定,并告訴員工只要“表現出色”,他們就全都能保住工作,員工的士氣立即大增。然后,父親環(huán)顧四周,很快便開始面對自己爭取來的廢墟般的嚴峻現實──報紙版面數量減少,人才大量流失,發(fā)行量和廣告數量銳減,你甚至不知道第二天印刷機是否還會繼續(xù)開動。在父親被宣布為新老板的那天,《郵報》只有18個版面、19個廣告欄以及不多于兩個版面的分類廣告。父親曾經說道,這是一家“精神上、道德上、實體上全面破產”的報紙。
最初,在重組這份報紙過程中,父親天真地以為,既然他在商業(yè)上和政府部門里均獲得了成功,那么,他也就能夠將自身所學應用于新聞領域。盡管他不了解新聞報紙,但他覺得只要加大投資,加強管理,局勢肯定就能夠被扭轉過來。但事與愿違,接下來的數年間充滿了苦苦掙扎和灰心喪氣,投入了金錢卻始終收效甚微。父親獲得了一些非常寶貴的經驗。進入新聞業(yè)的花費僅僅是一系列資金枯竭和精神壓力的開始,而這樣的情況持續(xù)了二十年之久。在那些年的艱苦鏖戰(zhàn)中,父親無數次懷疑自己能否成功。他有時會在我們面前哀嘆,甚至還說要賣掉《郵報》,但我認為,父親并不是認真的。
父親質疑自身的時刻和《郵報》最困難的時刻幾乎同時來臨。他舊日的好友茜茜·帕特森非常懊悔于失去的黃金機遇,如今在激烈的競爭中對父親實施了重大打擊,引發(fā)了兩人間的公開沖突。茜茜令其表兄麥考密克將《郵報》的漫畫專欄轉交給自己,從而重創(chuàng)《郵報》。麥考密克不僅經營著《芝加哥論壇報》,還擁有實力最強大的報業(yè)辛迪加(syndicate,向各報刊同時出售稿件,供同時發(fā)表的企業(yè)──譯者注),向世界范圍內的報紙出售專題稿件,而茜茜本人也是《論壇報》的股東。茜茜讓辛迪加通知我父親,《郵報》的轉手令四部最流行漫畫(分別為安迪·甘普[Andy Gump]、狄克·崔西[Dick Tracy]、汽油巷[Gasoline Alley]和溫妮·溫克爾[Winnie Winkle])的連載合同失效。這些漫畫將會刊登在《先驅報》上,茜茜還得意揚揚地大肆宣傳這一轉變。
父親從來不看漫畫,他詢問《郵報》的業(yè)務經理馬克斯此事是否重要。父親這個外行對影響報紙發(fā)行量的因素完全缺乏了解,這令馬克斯深感震驚。他明確地告訴新老板,漫畫對于報紙的發(fā)行量至關重要──其重要性甚至超過如今──也的確是《郵報》最好、最重要的資產。父親立即向茜茜提起了訴訟。
接著,茜茜致電父親說,這些漫畫由她的兄長喬·帕特森策劃,而她與麥考密克和帕特森的關系給予了她處置這些漫畫的權力。父親則指出,在華盛頓,他才是那個擁有處置權的人。茜茜回應說,“這意味著一場戰(zhàn)斗?!?/p>
事實的確如此。漫畫版權的訴訟戰(zhàn)持續(xù)了兩年,也結束了父母與茜茜長期以來的親密關系。父親首先在紐約贏得了臨時限制令,禁止《先驅報》刊登那些漫畫,但限制令后來遭解除,有一段時間里,兩家報紙都刊登了那些漫畫。后來,茜茜贏了,《郵報》轉而向出售稿件的辛迪加提起訴訟,并于1934年7月在紐約贏下了針對《芝加哥論壇報》訟案,當時法官裁定《郵報》是漫畫版權的法定擁有者。針對《先驅報》的訟案在華盛頓開審,1935年3月,哥倫比亞特區(qū)美國聯邦上訴法院(U.S Court of Appeals )得到了相同的結論。茜茜將該案件上訴至最高法院(Supreme Court),但卻未被受理。1935年4月10日,父親贏得了勝利。
最終判決下來后,茜茜被禁止在《先驅報》刊載漫畫,她請求父親準許她在周日刊載計劃好的漫畫,因為這些彩色漫畫被提前印出,已經到她手中。由于積怨太深,父親在授權的同時設立了條件,要求她感謝《郵報》,并注明從此以后,那些漫畫只會出現在《郵報》上。這自然遭到茜茜的拒絕,而且在不久之后,她出于報復寄給了父親一個包裝精致的花箱,里面有用蘭花包住的包裹,包裹之中則是一塊生肉;茜茜寫了張卡片,以闡釋這磅肉的蘊意──“為了不讓你失望?!边@種滿含惡意的對夏洛克的影射,表明了這場沖突的鮮血淋漓。從那時起,茜茜以任何可能的方式不斷挑釁父親和《郵報》。只要《郵報》犯錯,她就會從旁煽風點火。最終,父親打電話對她說,“茜茜,如果你再不停止詆毀我,我就會向他人揭穿你的真實面目?!?/p>
訴訟結束后的第22個月,《郵報》的漫畫連載合約到期,茜茜最終拿到了那些漫畫的版權。她和我父親多年沒有再說過話,除了有一次,他們都受邀參加副國務卿薩姆納·韋爾斯的夫人舉辦的晚宴。副國務卿夫人并不知道兩人間的緊張關系。我的好友露薇·皮爾森也出席了宴會,她后來告訴我,父親和茜茜坐在一起聊了大半夜。
圍繞漫畫版權的訟戰(zhàn)進行的同時,父親努力工作,期望能夠改善報社的境況,使其具備財務上的償付能力。他很快意識到報紙行業(yè)與自己所知的其他行業(yè)不同──你不能夠采用普通的改善業(yè)務的方法,然后靜待結果。他不知道該怎樣做才能令報紙取得商業(yè)成功,尤其是在華盛頓擁有如此多的報紙的情況下。
父親真正擁有的是一套成熟完備的理念,他將其初步闡述在了1934年的一篇社論中,隨后幾年間的演講過程中又對其加以完善。父親認為報紙是公共信托,意在服務于民主國家的大眾。父親希望《郵報》能夠超越其輝煌時期的成就,且“以非凡品質獨領風騷”。在1935年5月5日的演講中,他闡述了自己從一開始就堅持的幾項原則,并將其歸納如下:
1.報紙的第一使命,是報道最大程度被探明為事實的真相。
2.關于美國和國際社會的重要事務,報紙要傾其所能地報道出全部真相。
3.作為新聞媒介,報紙理應恪守低調紳士義不容辭的行為準則。
4.報紙刊出的內容理應老少皆宜。
5.報紙要為讀者和公眾負責,而非報社擁有者的私利。
6.在追求真相過程中,報紙要做好為公眾利益而犧牲自身經濟利益的準備。
7.報紙不應與任何特殊利益結盟,且在報道公共事務和公眾人物時要公平、自由、審慎。
這些原則是父親信念的核心和靈魂,然而,如何將它們付諸實踐才是真正的挑戰(zhàn)。父親首先著手進行的是尋找需要的人才,讓他們承擔其令《郵報》起死回生的重任。一開始時,他并不知道哪些人是優(yōu)秀人才,或者如何去尋找他們。等他真的找到了合適人選──他聽說過或物色到的一些新聞記者──說服他們?yōu)橐患翌j敗不堪的報紙工作卻又成了幾乎不可能的事情。此外,新聞界人士仍舊不確定父親的真實動機。許多人認定他是要辦一家共和黨報紙,或者,至少也是要指摘羅斯福政府,盡管這與他的聲明相悖。父親總是說,華盛頓的競爭對手不斷散播謠言,加大了他尋找一流人才的不確定性和難度。
尋找工作人員的活動仍在繼續(xù),包括社論和新聞撰寫人,以及經營人員。新加入的員工水平參差不齊;還有一些人被雇傭來提供建議和評估。《郵報》的經營問題從一開始就令父親頭疼不已。他從《舊金山新聞》(San Francisco News)雇用了尤金·麥克萊恩(Eugene MacLean)做總經理,監(jiān)督除社論版外的所有內容。麥克萊恩在《郵報》只待了兩年。父親發(fā)現,麥克萊恩雖是優(yōu)秀記者,但卻在為公司培養(yǎng)人才上毫無建樹。他認為麥克萊恩懶惰、嗜酒且沉溺女色。麥克萊恩有一次來芒特基斯科拜訪,我完全被他嚇到了,我們本來在認認真真地談論報紙,他卻突然抓住我,親吻了起來,而我當時只有17歲。這件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父親對廣告一無所知,但在起初犯過錯誤后,他雇用了一流的業(yè)務主管,唐·伯納德(Don Bernard)。父親從《諾克斯維爾旗幟》(Knoxville Banner)挖來了伯納德,這個人最終幫助他恢復了混亂的經營秩序。新聞編輯方面也由黑暗迎來了曙光,因為父親很快就找到了亞歷山大·瓊斯(Alexander F. Jones)──大家都稱呼他為凱西(Casey)。凱西于1935年11月來到《郵報》,出任新的總編輯,他正是《郵報》所需要的人才。凱西來自新聞專業(yè)的名牌大學,他優(yōu)雅、穩(wěn)重、雷厲風行且樸實無華,總是能夠抓住重大新聞,是過渡期里的完美人選。凱西為編輯工作帶來了真正的專業(yè)精神和新聞標準,也為報紙管理和出版引入了技術知識和專業(yè)技能。父親和凱西·瓊斯繼續(xù)招兵買馬,有時甚至支付高于當時水準的工資,聘用了許多對《郵報》未來極為重要的人員。他們逐漸認識到首都報紙的重要意義,并開始組建獨立的國家新聞編輯團隊來全面報道政府新聞,尤其是聯邦政府的事務。開始時,父親也看到了報紙的本地內容的重要性,特別是考慮到華盛頓古怪的管理方式。
在體育新聞方面,父親受益于之前麥克林時期的留任者,雪黎·波維奇(Shirley Povich)。波維奇是優(yōu)秀的體育記者和編輯,于1921年受聘于內德·麥克林,他還曾在緬因州給內德做球童。從事新聞工作70多年后,波維奇仍舊時?;氐睫k公室,偶爾為報紙寫上一篇稿子。波維奇后來講了個故事,透露了父親對另外一個領域的無知,這一點和他當年對漫畫的不了解如出一轍。1934年,當地的棒球隊元老隊戰(zhàn)績不佳,只拿到了美國職業(yè)棒球聯盟比賽的第七名。父親認為,既然球隊在1933年奪冠,那么,他們就應該年年捧杯才對,他詢問波維奇,棒球俱樂部存在什么問題。“投球,是投球的問題,邁耶先生,”波維奇回答。“告訴我,這也許對《華盛頓郵報》有益,買一個投手要花多少錢?”父親天真地詢問。他已經逐漸地認識到,體育新聞對于報紙發(fā)行量的重要性。
在那個時代,華盛頓的居民經常通過觀看 E 大街《郵報》大樓上的巨大記分牌,來了解棒球場上發(fā)生的事情;比分是用粉筆寫成。父親偶爾會自己從電報人員那里拿過比分,交給記分人員。有一次,古斯·葛塞林(Goose Goslin)打出全壘打,并贏下了一場重大比賽。父親要求記分員先不要公布分數,等他趕過來才寫,好讓他可以看到聚集在那里的大批觀眾歡呼雀躍的樣子。
父親了解到辛迪加所能提供的稿件有限,且會造成報紙缺乏自身風格,于是決心讓《郵報》盡可能地保持獨創(chuàng)性。他關注的一個領域是婦女版,創(chuàng)建者是富有學識的編輯瑪爾維娜·林賽(Malvina Lindsay),同時她還開設有“巾幗不讓”(The Gentler Sex)的專欄。父親覺得《郵報》為女性提供的內容沉悶枯燥,于是開始組建寫作團隊,他認為這個寫作團隊理應“為華盛頓女性寫作,身處華盛頓女性之間,關注華盛頓女性的興趣”。甚至購買《郵報》尚不足一年,他就已經認為,婦女版的重整旗鼓是《郵報》的最大成就之一。
父親雇傭女性寫作婦女版,讓她們在報社中發(fā)揮重要作用,這在那個年代并不尋常。他對心理疾病和精神衛(wèi)生很感興趣,于是去尋找心理醫(yī)生為那些存在相關問題的人寫作咨詢專欄。然而,他無法吸引到心理醫(yī)生來做這份工作,最終,他選定了婦女版記者伊麗莎白·楊(Elizabeth Young)來寫作專欄。最初的幾個月里,楊的工作得到了心理醫(yī)生的指導,她使用的筆名是瑪麗·霍沃斯(Mary Haworth)。楊才華橫溢,她的專欄成為了《郵報》上最受歡迎的欄目,一年收到的咨詢來信超過2萬封。
父親另一個成功的首創(chuàng)是刊登讀者民意調查。那時,喬治·蓋洛普(George Gallup)博士剛剛成立美國民意研究中心(American Institute of Public Opinion),他的民意調查還未受到重視。父親善于邏輯思考,且始終重視調查研究,他率先與蓋洛普簽訂合約,并在頭版刊登他的民意測驗。
最重要的是,自入主《郵報》的那一刻起,父親就致力于社論版的發(fā)展。他認為社論版作為美國生活中的一股重要力量,其影響力和威信都在下滑,而重新煥發(fā)社論版的活力將會成就《郵報》──社論版在首都的重要性遠超這個國家的其他地區(qū)。他總是向編輯們強調,要避免情緒化、報復性和黨派性的言論。他還發(fā)誓說,絕不會僅僅因為是政府政策就盲目贊同,絕不屈服于政府官員的控制,并且會避免“群眾心理的微妙影響”。父親具備自己的理念,但挑戰(zhàn)在于尋找真正出眾的社論版主編,這個人要和他分享共同的理想和抱負。
父親多次嘗試從其他報紙雇傭高知名度的作家,后來,他開始尋找“朝氣蓬勃、尚未定型的年輕人”,并選定了費利克斯·莫利(Felix Morley),后者于1933年12月加入《郵報》。莫利曾是羅德獎學金獲得者(Rhodes Scholar,羅德于1902年設立,為美國、德國或英聯邦國家的學生提供到英國牛津大學學習的獎學金──譯者注),以及倫敦經濟學院的研究員。他還曾擔任《巴爾的摩太陽報》(Baltimore Sun)的社論作者和駐外記者,并寫作有關于國際聯盟(League of Nations)的著作。作為小說家克里斯托夫·莫利(Christopher Morley)的弟弟,費利克斯聰慧、有才學,且是貴格會(Quaker)教徒。父親再次開創(chuàng)傳統,與莫利達成協議,永遠不會要求他寫作他不認同的東西。《郵報》發(fā)行人將這一傳統沿用至今。父親還與莫利約定,在關鍵時刻,發(fā)行人保留其觀點得以發(fā)表的權利。兩人發(fā)展成為同僚關系,這種關系一直延續(xù)至美國參加二戰(zhàn)前夕,當時兩人出現強烈的意見分歧──莫利的反戰(zhàn)觀點令他成了孤立主義者。
《郵報》的重大發(fā)展是獨立聲音的建立,這也是它的首個顯著特征。莫利很快開始在社論版和《郵報》上嶄露頭角。1944年,《財富》雜志刊出文章回顧《郵報》的發(fā)展歷史,寫道,“隨著他的到來,《郵報》的社論版迅速開始具備洞見、活力和威信?!蹦约洪_創(chuàng)了另一個流行傳統──社論作者自己完成部分采訪,并向進行報道的記者和外界消息人士了解信息,在形成觀點前細致研究相關事件的正反兩面說法。
正如父親曾經與凱西為新聞報道所做的那樣,如今他開始和莫利打造優(yōu)秀的社論團隊。他們聘請了杰出的經濟和金融作家安娜·揚曼(Anna Youngman),她曾經是威爾斯利學院的教授和紐約聯邦儲備銀行(Federal Reserve Bank)的研究員。揚曼的頭發(fā)灰白,剪得像男人一樣短;她頭腦冷靜,誠實正直。莫利留下了麥克林時代的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默洛·蒲賽,他于1928年來到《郵報》,工作了38年。默洛充滿智慧,略微保守,在退休前,他始終是報社的穩(wěn)定力量,幫助《郵報》贏得了1936年的普利策社論寫作獎(Pulitzer Prize for editorial writing),這也是《郵報》第一次獲得該獎。父親的傳記后來就是由他寫作。
母親甚至也開始嘗試寫作社論。1935年10月,她將一篇文章交給了莫利,說道,“如果我的處女作太過生澀,請把它們丟到一邊,直到我的作品不需你做太多修改再采用它們。我不熟悉媒體,這讓我有些放不開?!憋@然,母親還沒有放不開到不去嘗試它們。她還給主編寫了一些言辭挑釁的信,其中一篇的結語是,“想要你們寫作更多優(yōu)秀專欄的人”,落款是“喬納森·斯威夫特”。
《郵報》的社論開始對國會和政府產生影響,它經常質疑政府部門的作為,但父親聲稱,它支持的舉措與反對的舉措一樣多?!多]報》投入到了各個方面的戰(zhàn)斗中,對抗父親認為會引發(fā)通貨膨脹的政策,以及政策的制定者——羅斯福、自然資源局(NRA)、雷克斯·塔格維爾(Rexford Tugwell)和亨利·華萊士(Henry Wallace),捍衛(wèi)證券交易委員會制定的、有助于保護投資者免遭金融欺詐的規(guī)則,清理華盛頓隱蔽的貧民窟,并力挺羅斯福于1937年發(fā)表的“隔離”演說。
父親期望《郵報》能夠保持獨立性和客觀性,但有人評論說,頭版乍一看像是美聯儲公告。似乎有許多編輯和記者在刻意討好父親,報道他們認為父親會喜歡的內容。事實上,在父親擔任出版人之初,工作人員持續(xù)將注意力放在報道金融、銀行和稅制問題上。不過,他們很快發(fā)現,父親非常重視報紙的獨立性以及記者、編輯(在其原則限制內)的自主權。父親制定了一套的制度,給予管理者兩方面的自主授權──編輯和業(yè)務,前提是他們要依照父親的標準和雄心行事。由于《郵報》最近五位出版人中的三位──父親、菲爾·格雷厄姆以及我自己──開始時都在不同方面缺乏經驗,這成了管理報社的唯一切實可行的方法。不過,我至今仍舊相信,報紙最好就是由編輯來主導。
單是在1935年,父親就虧損了130萬美元。從那年起,他邀請母親入股《郵報》,兩人共同承擔盈利和虧損,父親占股93%,而母親占股7%。盡管有這些損失──如今部分可用于免稅──但也卓有成效,不過,這些成效更多地表現在新聞方面而非發(fā)行量和廣告上。
顯然,父親對盡善盡美的追求延伸至了商業(yè)方面。他要求廣告營運人員研究廣告客戶的需求,并真誠地去滿足他們。父親非常希望廣告客戶了解《郵報》在社論版方面的轉變,并竭力去促成此事。但發(fā)行量上的成功卻遲遲沒有到來,直至10年后二戰(zhàn)結束。
1935年,父親開始了解到報紙行業(yè)的真正意味。逐漸地,工作隊伍開始成形,并在當時表現出色。父親引入了更好的字體,還提高了圖像印刷質量,以此來提高報紙的可讀性。他擴建了 E 大街上的辦公樓,為其增加了一座側樓,并在隔壁的芒西大樓租借了一些地方。他甚至自己報道一些新聞,或者,至少是向記者提供消息。正是他向《郵報》透露,英皇愛德華八世(King Edward VIII)打算迎娶離異的美國女性沃利斯·辛普森(Wallis Simpson),而這最終成了獨家新聞。他為自己泄露的內部消息變成轟動性新聞而自豪不已,就像多年后的我一樣。
最初幾年間,《郵報》大樓的圍墻中似乎充斥著麻煩、虧損和艱難掙扎,許多人來了又走,或者挫敗逃離,或者另謀高就,但報紙在逐漸取得進步,且這些進步顯而易見,參議員亞瑟·范登堡(Arthur H. Vandenberg)稱贊《郵報》是“過去12個月中,我注意到的進步最驚人的報紙?!庇幸獾馁I家不時出現,包括安德魯·梅隆和沃爾特·溫切爾(Walter Winchell),這些人都被父親斷然拒絕。另一方面,父親于1936年嘗試從赫斯特手中購買《華盛頓先驅報》,但遭遇失敗,原因是茜茜·帕特森聽說了協商中的交易,并致電赫斯特,哭泣著請求他拒絕此事。沒有什么東西得來輕易。
自從1933年首次參觀報社起,《華盛頓郵報》就成了我生命中恒久不變的一部分。我們家擁有它,關切它,并全身心地投入到它日常運作的瑣事中。父親是報紙的擁有者、發(fā)行人和新成立的華盛頓郵報公司的總裁,同時,他也成為了最出色的業(yè)務員,從不錯過任何出售廣告的機會,還會向出租車司機推銷報紙。他時常打電話給新聞編輯部詢問新事件,經常出席完晚宴后,穿著禮服便去巡視報社的工作。
母親的熱情和參與程度絲毫不遜色于父親。署有她名字的文章經常出現在報紙上,尤其是早些年。母親的關切程度在寄給父親的便函上顯露無遺,她抱怨說,一次去鄉(xiāng)村,她發(fā)現《郵報》的郵箱比其他華盛頓的報紙都要更少。她停下來,詢問路上的行人以找出原因所在,并報告說,“《華盛頓郵報》失去了大量訂閱者,因為長期以來報童都很不負責。當地居民認為,只要稍加注意,雇傭好的報童,發(fā)行量就可以輕易提升?!?/p>
我最早在1934年夏天開始為《郵報》工作,當時正值高中畢業(yè),上大學前。我主要在婦女部擔任復印員和信使,還同兩位優(yōu)秀的女編輯瑪爾維娜·林賽和瑪麗·霍沃斯成了好友。從那時起,我便偶爾到《郵報》做暑期工。
收購《郵報》一年后,我進入大學,并和父母就《郵報》的事情不斷通信。我每天閱讀《郵報》,評論它,鼓勵它,甚至批評它,而父母,尤其是父親,詳細地告訴了我正在發(fā)生的事情。我發(fā)覺自己全身心地參與到了推動《郵報》發(fā)展的努力中。我覺得當時的自己涉世不深、不諳世故且毫無主見,但令我驚訝的是,我似乎對報紙及其內容擁有許多獨立的見解。譬如,我17歲那年寫信給父母說:
我一直都在認真閱讀《郵報》。我覺得它的確在逐漸變好?!叭饲槲丁痹瓉沓涑饬藞蠹?,令人覺得非常尷尬,這種特色如今在新聞中越來越淡化了。即使有紐約報紙擺在面前,我也會無意識地拾起《郵報》……我覺得你們有一件事情是疏忽了,你們曾在一個版面上表現出整個社會歌舞升平的景象,卻在其背面刊登社區(qū)福利基金(community chest)廣告,描繪了流落街頭的小孩的悲慘生活。這也許是迫于無奈,也許是無心之失,但其結果卻令人吃驚──特別是我會想到失業(yè)者。但這不過是細枝末節(jié)的事情。整體來看,你們應該受到鼓勵。
多年以后,菲爾的心理醫(yī)生指出了我對《郵報》的關切之深,他說我和菲爾存在相同的問題:過度關心報紙。我以一生中最輕描淡寫的態(tài)度告訴他,他恐怕對此無能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