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 英雄史詩

英雄史詩產(chǎn)生于11世紀，12世紀為興盛期。遠征西班牙和“十字軍東征”，直接促進了英雄史詩的興起。為了鼓舞士氣，鬻歌詩人在營帳演唱歷史上的武功偉績。“十字軍東征”以后，教堂為了吸引朝圣者，將一些被奉為圣徒的大貴族的事跡寫成敘事詩。由此產(chǎn)生了英雄史詩。英雄史詩先經(jīng)過民間傳誦階段，12世紀才有文字記錄——手抄本。手抄本是在民間創(chuàng)作的基礎(chǔ)上加工而成的。現(xiàn)存最早的手抄本《羅蘭之歌》 《紀堯姆之歌》都是根據(jù)1100年前后的作品改寫而成的。

從形式上看，英雄史詩與敘事抒情詩有很多聯(lián)系。敘事抒情詩是民間自發(fā)產(chǎn)生的詠唱武功的詩歌。英雄史詩在此基礎(chǔ)上發(fā)展起來。它分為帝王系、敦·德·梅央斯系和紀堯姆·德·奧朗日系，分別敘述查理大帝的事跡，封建王國的諸侯叛亂和紀堯姆及其家族勤王征戰(zhàn)的事跡。此外還有十字軍系等。

英雄史詩早期是一種借古喻今的文學，它借取卡洛林和墨洛溫王朝的歷史，反映從11世紀末開始的法國封建社會趨向統(tǒng)一的愿望和現(xiàn)實。與這個要求相適應，英雄史詩歌頌帝王的武功。在8世紀建立統(tǒng)一帝國的查理大帝于是以理想的帝王面目出現(xiàn)，不少英雄史詩歌頌他一生的重大事件和驍勇品質(zhì)，描繪了他在西班牙、意大利、薩克森的主要戰(zhàn)役。在《查理大帝朝圣記》中，他去朝拜圣地耶路撒冷，返回時經(jīng)過君士坦丁堡，依仗圣徒遺物，做出一般人難以做到的事，遠勝過那里的國王?！读_蘭之歌》和《賽斯納人》敘述了他戰(zhàn)勝異教徒的斗爭。這樣一個近乎神化的皇帝，是強大王權(quán)的象征。

英雄史詩也歌頌了忠臣。除了羅蘭，英雄史詩集中歌頌了紀堯姆。在《路易加冕》中，他維護年幼的路易，挫敗企圖攝政的諸侯。他在打退異教徒的戰(zhàn)斗中被砍去了鼻尖，得了“短鼻子紀堯姆”的綽號。他和侄子維維安等以弱勝強，打敗了撒克遜人（《紀堯姆之歌》）。在《尼姆城的大車》中，他雖然得不到國王封賞，仍然對國王忠誠，設(shè)巧計將士兵藏在鹽桶內(nèi)，用牛車拉入城里，攻占了城市。紀堯姆是一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忠臣形象。

英雄史詩還譴責了諸侯的叛亂，反對諸侯之間的混戰(zhàn)。在《拉烏爾·德·康布雷》中，拉烏爾看中別人的封地，違背了皇帝的意旨，最后被殺死。在《戈爾蒙和伊桑巴爾》中，伊桑巴爾因為國王不公，效忠異教徒的國王戈爾蒙，將戰(zhàn)火蔓延到家鄉(xiāng)，最后懺悔而死。在這些英雄史詩中，叛亂的諸侯以失敗告終，王權(quán)獲得勝利。

由此看來，英雄史詩具有強烈的政治色彩。它宣揚王權(quán)高于一切的觀念：帝王是英明正確的；即使君王并不賢明，諸侯只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而叛亂，那也是犯上，受到了譴責。英雄史詩反對封建社會的一切敵人，包括對西方一度構(gòu)成威脅的異教勢力；它同“十字軍東征”相配合，大量描寫基督徒以弱勝強，打敗異教徒。這種明顯的政治色彩必然受到王權(quán)和教會的大力支持。在當時書寫工具十分昂貴的情況下，將幾千行詩抄寫在羊皮紙上并非易事，單靠行吟詩人等個人的力量是難以完成的。另一方面，鞏固封建中央集權(quán)制，削弱諸侯勢力，使社會獲得安定，是有利于社會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和人民生活的穩(wěn)定的，符合歷史發(fā)展潮流，所以英雄史詩的流行具有廣泛的群眾基礎(chǔ)。在一兩百年內(nèi)，它從北方迅速蔓延到南方，達到鼎盛局面，絕不是偶然的。

《羅蘭之歌》（約1100）是最古老，也是最優(yōu)秀的一部英雄史詩。全詩4002行，一共291節(jié)，現(xiàn)存的手抄本約寫于1170年，用盎格魯-諾爾曼方言寫成，從最后一行詩得知作者可能是杜羅爾德。這部英雄史詩借用了一段史實，加以鋪陳：公元778年8月15日，年輕的國王查理率師從西班牙返回時，在比利牛斯山遭到巴斯克山民的襲擊，羅蘭伯爵戰(zhàn)死。史詩杜撰了一個叛徒加奈隆，讓羅蘭在荊棘谷血戰(zhàn)而死。“這個歌里歌唱了查理個人身上所體現(xiàn)的法蘭西的統(tǒng)一 —— 一個還不存在的、理想的封建王國?！?span >1史詩反復詠唱“可愛的法蘭西”，主人公羅蘭不讓“可愛的法蘭西落到恥辱中，”“喪失它的價值，”“為主上甘受嚴寒和烈日的磨煉，拋盡血肉也是應當”。他不愿吹響號角求救，而是以一當十，英勇無畏，以戰(zhàn)死維護法蘭西的榮譽：

他面朝下躺在綠草地，

身下劍和號角放在一起；

他的頭轉(zhuǎn)向異教徒。

這樣做他是滿心希冀，

查理和全軍將士會說，

可愛的伯爵得勝而死。

這個場面表達了一個思想：法蘭西高于一切，為它而死是壯烈的捐軀，雖死猶榮。史詩把統(tǒng)一法蘭西的思想升華到崇高的境界。建立一個統(tǒng)一的法蘭西，需要有一個英明的國王。查理大帝當政時間很長（768～814），他建立了一個雖然不很鞏固，但版圖卻十分廣闊的帝國。在史詩中，他英勇善戰(zhàn)，深謀遠慮，樂于傾聽謀士的建議，富有情感，是天主的寵兒，在他身上集中了一切美德。

《羅蘭之歌》在藝術(shù)上的成就代表了英雄史詩的藝術(shù)特點。首先，它體現(xiàn)了簡樸而崇高的風格。史詩結(jié)構(gòu)很簡單：從頭至尾原原本本地敘述。敘事狀物也很簡單，喜作戰(zhàn)斗場面的描述，人物沒有內(nèi)心活動，說話很少，只通過行動來表達思想；狀物往往只用一個形容詞：“山巒高聳，深谷幽暗。”這種古樸襯托出人物和事件的崇高。但史詩采用夸張筆法：戰(zhàn)斗者具有超人的膂力，能一劍將人劈成兩半，因為他們的劍鑲滿圣徒遺物，擁有神奇的力量。羅蘭不是被敵人殺死的，他因為吹號角用力過猛，脹破了太陽穴。這些神化人物的筆法使《羅蘭之歌》具有高古的風格。

《羅蘭之歌》還善用民歌的對比法和重疊法。為了襯托羅蘭的剛烈倔強，史詩虛構(gòu)了一個奧利維埃，他很明智，三次勸告羅蘭吹響號角，因為他清醒地看到敵人過于強大，單憑后衛(wèi)部隊難以抵擋；羅蘭的驍勇正是造成他的不幸的原因所在。羅蘭的剛直和加奈隆的奸詐也形成對比。這種人物的對比正是民間文學的手法。在用詞上，史詩也喜用成雙的形容詞，如“羅蘭英勇，奧利維埃明智”，英勇和明智構(gòu)成一對形容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