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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子同袍共抗敵

師生情緣:魯迅與許廣平 作者:崔冬靖 著


與子同袍共抗敵

1925年3月12日,偉大的革命民主先驅(qū)孫中山先生因患肝癌醫(yī)治無效去世,全國人民舉國哀悼。孫中山先生為中國民主革命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他的離世使廣大人民悲痛萬分。當時的段祺瑞政府迫于民意為其舉行國葬,從3月12日至31日,孫中山治喪處共收到花圈七千多個,挽聯(lián)、挽幅五百余副。前往停靈處吊唁的簽名者多達七十四萬人,連同其他吊唁者共約二百萬人。

期間,女師大的學生也想要去悼念孫中山先生,誰知卻遭到了校長楊蔭榆的阻攔。楊蔭榆一向反對學生參加社會政治運動,她思想封建,獨斷專橫,在她看來,孫中山先生從事的是革命活動,她不愿意學生和孫中山有任何聯(lián)系。楊蔭榆的舉動無疑是火上澆油,她和學生之間的矛盾日益激化。

女師大的矛盾愈發(fā)嚴重,校方和學生之間僵持不下。許廣平本就性格火熱,再加上有魯迅的支持與指導,她始終站在這場戰(zhàn)爭的前端,是優(yōu)秀勇敢的學生領袖。

在她與魯迅通信后不久,她以“持平”為筆名,在《婦女周刊》上發(fā)表文章。3月24日,又署名“正言”在《京報副刊》上發(fā)表《評現(xiàn)代評論“女師大學潮”》的文章。她的文章針對《現(xiàn)代評論》一封“一個女讀者”給楊蔭榆說好話的信件,字字珠璣,有力地駁斥了楊蔭榆的種種做法。許廣平直爽的性格也因此顯露無遺,正如她對魯迅的信中寫的一樣:“粵地思想較先,故近時所倡之婦女解放,在民元時該處已暢發(fā)無余,因之個人亦大受影響,加之先人性俱豪直,故學生亦不免粗獷,又好讀飛檐走壁,朱家郭解,助弱鋤強,草上霜……之流,更幻想得作劍仙其人者,以殺盡天下不平事?!?/p>

這兩篇文章寫得犀利痛快,不過,魯迅當時并不知道作者正是許廣平,他看了這篇文章后,心中覺得暢快淋漓。直到3月26日的信中,許廣平才向魯迅說明了這件事:“近來滿肚子的不平——多半是因著校事。年假中,及以前,我以為對校長事主張去留的人,俱不免各有復雜的背景,所以我是袖手作壁上觀的態(tài)度。開學后,目見擁楊的和楊的本身的行徑實在不由得不叫人怒發(fā)沖冠,施以總攻擊。雖則我一方面不敢否認反楊的絕對沒有色彩在內(nèi),但是我不妨單獨地進行我個人的驅(qū)羊運動。——因此除于前期《婦女周刊》上以持平名義投《北京女界一部分的問題》一文外,復于十五期《現(xiàn)代評論》有一個女讀者的一篇《女師大的風潮》,她也許是本校的一位牧羊者,但是她既承認是‘局外人’,我就‘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放肆的斥駁她一番,用正言的名義——我向來投稿恒不喜重復用一名字?!?/p>

許廣平向魯迅吐訴自己的動機,魯迅看了深有同感,“說起民元的事來,那時確是光明得多,當時我也在南京教育部,覺得中國將來很有希望。自然,那時惡劣分子固然也有的,然而他總失敗。一到二年二次革命失敗之后,即漸漸壞下去,壞而又壞,遂成了現(xiàn)在的情形。其實這不是新添的壞,乃是涂飾的新漆剝落已盡,于是舊相又顯了出來。使奴才主持家政,那里會有好樣子。最初的革命是排滿,容易做到的,其次的改革是要國民改革自己的壞根性,于是就不肯了。所以此后最要緊的是改革國民性,否則,無論是專制,是共和,是什么什么,招牌雖換,貨色照舊,全不行的?!?/p>

魯迅也借此機會向許廣平訴說自己的苦悶。雖然魯迅是老師,許廣平常常向他求教,要他指導,但兩人的投機使魯迅放下了心防,開始會向許廣平傾訴。他苦悶于對國民改革無從措手,寄希望于他們自己覺悟,自動改良,但往往事與愿違,讓他非常痛苦,“我又無拳無勇,真沒有法,在手頭的只有筆墨,能寫這封信一類的不得要領的東西而已。但我總還想對于根深蒂固的所謂舊文明,施行襲擊,令其動搖,冀于將來有萬一之希望?!?/p>

在言語中,魯迅的失望很明顯,甚至對許廣平流露出了消極的一面,他說:“北京的印刷品現(xiàn)在雖然比先前多,但好的卻少。《猛進》很勇,而論一時的政象的文字太多?!冬F(xiàn)代評論》的作者固然多是名人,看去卻顯得灰色。《語絲》雖總想有反抗精神,而時時有疲勞的顏色,大約因為看得中國的內(nèi)情太清楚,所以不免有些失望之故罷。由此可知見事太明,做事即失其勇,莊子所謂‘察見淵魚者不祥’,蓋不獨謂將為眾所忌,且于自己的前進亦有礙也。我現(xiàn)在還要找尋生力軍,加多破壞論者。”真實感情的流露,可以看出在魯迅心中,許廣平已不僅僅是他的學生,更是能夠理解他的朋友。

之前的信多是許廣平失望、苦悶、焦急,魯迅對她循循勸導,堅定她革命的斗志,這次卻反了過來,反倒是許廣平激勵起魯迅來了:“對于‘看得中國的內(nèi)情太清楚,所以不免有些失望之故……做事即失其勇?!掚m如此,還希望先生本‘有不平而不悲觀’的精神,領導著奔向大道上?!?/p>

因為學生運動和社會風潮的態(tài)度不謀而合,再加上兩個人的互相鼓勵支持,通過通信,許廣平和魯迅的關系迅速升溫,兩人的默契在不知不覺中就已形成。許廣平俏皮可愛的小女生一面也逐漸展現(xiàn)在兩人的信中,她的署名從最開始的“學生”到后來干脆署名“小鬼”。魯迅曾在信中戲言“恐怕于‘小鬼’無什么好處”,許廣平還特意回復“魯迅師所賜許成立之名”,二人的關系由此可見親密。

除了通信,魯迅和許廣平只在每周一的《中國小說史略》課程上會有見面,但那對他們的關系發(fā)展影響并不大。而這些信件就像是一粒粒種子,種在了兩人的心間,只待陽光雨露即可發(fā)芽生長。

當然,他們誰也不曾想過彼此如此志同道合,誰也不曾想過日后能走到一起,他們甚至都沒有思考個人問題,只是在苦悶的生活中彼此尋求一絲慰藉,尋求一絲發(fā)泄。

在那樣一個風起云涌的時代,最緊密無間的感情該屬戰(zhàn)友情。他是她最尊敬的革命導師,她是他最親密的革命戰(zhàn)友,他們有共同的目標,并為此并肩作戰(zhàn)。最好的愛情基奠不外如此,與子同袍,豈曰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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