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屋

現(xiàn)在回想起故鄉(xiāng)的樣子，大概是一處處看起來有些相似的房子，散落在高大的白楊樹之間。童年的時候，故鄉(xiāng)還沒有樓房，甚至單層的紅磚房子也不是很多。記憶里更多的是土房子，我曾經(jīng)見過修筑土房子的情形。

土房子也有土房子的好處，冬暖夏涼，不過我只是聽人們說是這樣子，自己卻沒有什么印象了，畢竟在土房子里住的時候不多。但在外婆家，住的都是土房子，只是那個時候年紀尚小，已不大記得是怎樣的情形了。北方的農(nóng)村，大都是這樣，隨便到周圍的村子里看看，房子都極為相似，就像南方的鄉(xiāng)村，即使走了很遠，看到的房子也還是差不多，兩三層，瓷磚貼得都很相似，像是復(fù)制的一樣。在北方，造這樣的房子，很重要的一步便是土磚了，制作土磚不是那么復(fù)雜的，只需要土、麥子殼（和稻谷的殼差不多）和水，放在一起和泥，我經(jīng)?？吹酱笕藗冎苯佑媚_在里面踏來踏去。我在想，在泥里的感覺應(yīng)該是很奇怪的吧，黏黏的，一腳踩進去，被牢牢地纏住，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拔出腳來。我沒有去試過，只在一旁好奇地看。

泥和得比較均勻，硬度也合適了，就開始在模子里澆筑了，做成長方體，厚度大約20厘米，長度大約80厘米，有的更長一些，并沒有特別的標準，主要是看手里的模子規(guī)格。一塊塊摸起來還有點軟軟的土磚被立起來，放在空地上，接受陽光的照射，凝固起來，就變成偏白色的很結(jié)實的土磚了。感覺有些沉，小時候要抱起一塊土磚，還是很費力的。

記得小時候外婆家很大，有堂屋、偏屋、前屋，中間有個小院子，不是很開闊，大都放著一些農(nóng)具之類的東西?？恐拔莸哪莻€房子里，朝南的墻面上擺著許多書，由東到西，全擺滿了。外公說那是三外公以前上學(xué)時候留下的書，以及后來幾個舅舅讀書時留下的書，都在里面，我記得還找到過媽媽讀小學(xué)時留下的數(shù)學(xué)書，后來每次去外婆家，外公都給我好些書帶回家。前屋主要用作廚房，西邊燒菜，東邊留出過道，旁邊放著案桌，做好的飯菜直接就端到桌子上，我還記得許多個日子里，外公、外婆和我坐在桌前吃飯的情景。后來外公外婆搬到二舅家，還是土房子，大概是風(fēng)吹雨淋的緣故，土房子的壽命十分有限，住不了幾年就要修葺一番。在后來的許多年里，他們一直住在二舅家的老房子里，直到外公去世。

二舅家的房子旁邊，有個很小的房子，我說很小，是因為長大以后，每次進去都會碰到頭。小房子太小了，往往都是撞了頭才意識到，不經(jīng)意間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記得小時候經(jīng)常跑到這個小房子里，看著外公和外婆做飯，尤其是外婆炒菜的時候，聞著菜的香味兒，很愜意。外公好像沒有做過菜，記憶中都是在灶臺邊燒火。許多年過去了，我生命中最親的兩個人已故去數(shù)年，土房子還在，那個小房子經(jīng)歷了多年風(fēng)雨后，房頂已經(jīng)有坍塌的跡象，孑然地立在那里，而主人早已不在。房子旁邊的花草，一年四季地經(jīng)歷著繁盛與枯萎，可是再也無人駐足了。堂屋還有許多東西，是外婆外公生前用過的農(nóng)具之類，還有那些陳舊的箱子，用了幾十年的。

記憶中的土房子是東西向的，而鄰居的房子都是南北向的，土房子門口很開闊，下午經(jīng)常有許多人來這里聊天，小孩子們也喜歡在門口玩耍。夏天的時候，蜻蜓成群飛舞，我們幾個孩子會拿起大掃帚捕蜻蜓，捕到后放在自己的蚊帳里，讓它們幫我們捉蚊子。第二天，總會有蜻蜓死去?，F(xiàn)在想起來，是有點殘忍的，蜻蜓也是生命，雖然我們沒有惡意地撕扯它們脆弱的身體，折斷它們輕盈的翅膀。

我的家以前也住土房子，不過我沒有住多久，能記起的，是橙紅色的磚房子。家里養(yǎng)了一頭牛，晚上爸爸就把牛牽到后面的土房子里，他也睡在那里，看著牛兒。后來，土房子就拆掉了，不記得那時候我?guī)土思依锸裁疵Α?/p>

后來的許多年里，村里逐漸蓋上了磚房子，最早的幾戶人家，用的是青灰色的磚頭，青瓦白墻，看起來挺漂亮的。多年以后，我第一次到南方，經(jīng)過南京附近，第一次看到青綠色的群山中隱約藏著青瓦白墻的房子，在濛濛的小雨中，顯得雅致、潔凈。江南煙雨中的青瓦白墻，那一刻我這么想。

不過還是會有年紀比較大的人住在以前的土房子里，前幾年我回村的時候似乎見到過?，F(xiàn)在家家都住上了樓房，比較普遍的是兩層的樓，單層的紅磚房子已經(jīng)所剩無幾。兒時的那些風(fēng)景漸漸離我遠去，只停留在模糊的記憶中。童年所生長的環(huán)境、所居住的房子、所熟識的人逐漸消失了，我們不可避免地要長大，但童年的美妙，讓人一生魂牽夢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