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趣事

我們家在北方，小時候印象很深的便是冬天很冷，但是下雪、結(jié)冰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我們往往因?yàn)樨澩娑纪浟擞卸嗝蠢?，有時候還會熱得流汗。

北方的農(nóng)村，那個時候還比較落后，沒有專門的浴室，自然也就沒有每天洗澡的習(xí)慣。夏季當(dāng)然可以每天都沖澡，在院子里，端上一盆水就可以了，有的時候是燒開的，更多的時候我們是借助太陽的恩賜，上午的時候打上一盆涼水，放在院子里，等到下午，經(jīng)過烈日的曬烤，已經(jīng)是熱水了。這樣就不用媽媽辛苦燒開水了，每次燒鍋的時候我們都會弄得滿身是汗，很不舒服。夏天我們最喜歡的事就是去河里游泳，洗澡根本就不是什么問題。對于我們來說，夏天的時候洗澡，就是一種無比美妙的享受。

到了冬天，洗澡的頻率由每天一次漸漸改為每周一次，甚至兩周一次。我媽媽愛干凈，所以經(jīng)常讓我們洗澡。在家里的時候，一般會用一種叫作澡罩的東西，那是一種塑料薄膜，圓圓的，正好蓋住洗澡盆，這樣里面就會保持溫度。我們家經(jīng)常用澡罩洗澡，尤其是冬天陽光好的時候，午后最暖和的時候，媽媽在走廊底下燒上開水，給我們洗澡。每次媽媽都會很忙，燒很多的熱水，因?yàn)槲覀冃值苋齻€都要洗澡。當(dāng)然我們都會爭著先洗，因?yàn)闊釟怆S著時間會慢慢消失的，變成水汽，從澡罩上面慢慢往下流，一道一道的，真是好看。

最怕的時候，便是洗完澡出來的那一刻，我不會想到美人出浴之類的那種美妙，富有藝術(shù)感，我唯一記得的除了冷，還是冷，甚至冷得要哭出來了。所以趕快穿上衣服，慢慢地，開始暖和起來。關(guān)于寒冷的記憶，很多時候是洗完澡以后所感受到的。

后來，我們便開始到街上的澡堂洗澡，也就是公共澡堂了。那時候澡堂也是剛剛興起不久，去那里洗澡的人特別多，有老人、中年人，還有孩子，幾乎每次都是擁擠不堪。我記得上小學(xué)的時候澡堂和我們學(xué)校合作，發(fā)給我們每個人幾張?jiān)杵?，可以免費(fèi)去洗澡，就是紅色的很薄的紙，印著五角、一元之類的。所以每周我們都會去澡堂洗澡，終于不用在家里受那份罪了，那個時候真的是這樣想，因?yàn)樵谠杼美锘静粫趺词軆觥?/p>

我記得那個時候，一般到了周末，我和哥哥、弟弟還有爸爸會一起去澡堂洗個澡，尤其是下雪天里，踩著雪地，一只腳一只腳地往前走，會聽到“簌簌”的聲音，很喜歡那種感覺。澡堂離我家不是很遠(yuǎn)，不過那時候還小，走過去好像總是感覺很遠(yuǎn)。路上有時候很滑，不小心就會摔一跤，不過我們都穿著厚厚的棉衣，摔到地上也不會感到疼。

澡堂里人特別多，有時候連儲存柜都會被用完，我們只好把衣服放在旁邊的臺子上，幸好那個時候身上也沒有錢包什么的，不需要擔(dān)心丟東西。里面人頭攢動，像趕集似的熱鬧，老人、大人和小孩，你說我嚷的，都不知道在和誰說話，看不見人，只好大聲喊叫。有的人怕孩子找不到，就大聲喊著孩子的名字，片刻間這邊就有一個孩子的回應(yīng)聲。

我們脫下衣服以后，身上光溜溜的，就跟著爸爸進(jìn)去洗澡了，里面都是水蒸氣，一片霧茫茫的，能見度基本為零，我們就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前走，害怕撞著別人。澡堂里有兩個水池，一個是熱的，一個是溫的，大人們都喜歡熱的水池，泡著很舒服，我們有的時候會看到他們身上都燙得紅紅的，也不知道他們疼不疼，好像很舒服的樣子。可是我們都是小孩子，皮膚很嫩，害怕熱水，所以都想去溫水的水池，可是大人們一般都不允許去，很多時候都是硬拉著我們下水，在里面總是會聽到孩子的哭叫聲。我們也會去，但不是一下子就進(jìn)去的，而是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里面走，首先用手去測一下到底有多燙，然后兩只小腳從腳尖開始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水里去。等到腳在水里慢慢適應(yīng)溫度以后，再開始小心翼翼地將腿一點(diǎn)點(diǎn)放進(jìn)去，生怕被燙到。

在澡堂里，一般都會有窒息的感覺，畢竟里面很悶，不過我還好，不至于暈倒，不過要完全適應(yīng)還是有點(diǎn)困難的，所以最舒服的便是洗完澡出來以后，呼吸到更多的新鮮空氣，那種感覺簡直像從鬼門關(guān)僥幸逃出來似的，別提有多舒服了。

在澡堂洗澡，我們最怕的就是爸爸給我們搓灰了，就是用一種有皺紋的手套，用力在身上搓來搓去，這個時候身上會有很多像毛毛蟲的灰泥掉下來，那個時候都是這樣想的，來洗澡肯定就是要把身上的灰洗掉的。不過我們很害怕，因?yàn)檫@樣會很痛，有時候我們都會大喊“疼，疼，輕一點(diǎn)，輕一點(diǎn)”。爸爸都不管，只顧用力地搓啊，搓啊，好像不用力，身上的灰就不會掉似的。洗完以后出來，感覺不像在外面的時候那么冷了，而且走在路上還覺得身上很舒服，好像有一種活力，讓我們精神倍增，再也不是冷得縮手縮腳的樣子了。

長大以后，每年到了冬天的時候，要是在家里，還是會去澡堂洗澡，只是大多數(shù)時候已經(jīng)都是一個人去了，偶爾能和弟弟一起去，一個人給自己搓灰，不過也懶得搓灰了，就是輕輕地過一遍，然后就上來了。澡堂里還是很悶，有點(diǎn)頭暈。到了那里，我已經(jīng)是個大人，看到小孩子洗澡的情形，仿佛看到了自己兒時的影子。在澡堂的時光里，看到了自己長大的情形，也終有一天會變成老頭兒，在里面慢慢地脫著衣服，在熱水里泡上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