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神子

孤山竹閣送述古^〔1〕

翠蛾羞黛怯人看^〔2〕。掩霜紈^〔3〕。淚偷彈。且盡一尊，收淚唱陽關(guān)^〔4〕。漫道帝城天樣遠(yuǎn)。天易見，見君難^〔5〕?！　‘嬏眯聵?gòu)近孤山。曲欄干。為誰安？飛絮落花，春色屬明年。欲棹小舟尋舊事，無處問，水連天。

【注釋】

〔1〕竹閣：據(jù)《傳燈錄》載，鳥窠禪師，富陽潘氏子，九歲出家。后見秦望山有長松，枝葉繁茂，盤曲如蓋，遂棲止其上。元和中，白居易出守茲郡，因入山禮謁，乃起竹閣于湖上，迎師居之。述古：蘇軾好友陳襄，字述古。熙寧七年（1074）由杭州調(diào)知應(yīng)天府。

〔2〕翠蛾：美人的眉毛。

〔3〕霜紈：白色絹扇。

〔4〕陽關(guān)：即《陽關(guān)曲》，又名《渭城曲》，屬琴曲。王維《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后入樂府，為送別曲。

〔5〕“帝城”句：《世說新語·夙慧》：“晉明帝數(shù)歲，坐元帝膝上，有人從長安來，元帝問洛下消息，潸然流涕。明帝問何以致泣，具以東渡意告之。因問明帝：‘汝意謂長安何如日遠(yuǎn)？’答曰：‘日遠(yuǎn)。不聞人從日邊來，居然可知?！郛愔?。明日，集群臣宴會，告以此意，更重問之。乃答曰：‘日近?！凼唬骸疇柡喂十愖蛉罩孕?？’答曰：‘舉目見日，不見長安?！贝思此^“天易見，見君難”。

【評析】

宋制，出于政績考核的需要，地方官每三年一輪轉(zhuǎn)。這年春天，杭州市的政界辭舊迎新，行政長官由陳述古換成了楊元素，這兩個人都是蘇軾的好朋友。這首詞是送別陳述古的，完全是女子口吻。上片描述一位羞怯、感傷、頗有難言之隱的歌女情態(tài)，下片懸想別后的相思相憶和惆悵無奈。

顯然，這是一首一時興起，即席創(chuàng)作，而后交由官妓來彈唱的小詞。在蘇軾乃至古代詩人的送別詞中，常有哭哭啼啼的成分，如果是理解為作者寫來送朋友，就會覺得很別扭，兩個大男人，怎么會搞得如此纏綿像個“好基友”呢？只要理解這是“歌詞”，是作者與官妓、歌女的相互“代言”，那就可迎刃而解了。蘇軾曾有小詩贈述古：“小桃破萼未勝春，羅綺叢中第一人。聞道使君歸去后，舞衫歌扇總生塵?！焙笞ⅲ骸瓣愑行〖耍龉欧Q之。”此小妓就是“掩霜紈。淚偷彈”也說不定。

如是寫來直接贈寄朋友，則口吻不同。試舉一例：“攜手江村，梅雪飄裙。情何限、處處銷魂。故人不見，舊曲重聞。向望湖樓，孤山寺，涌金門?！　こＰ刑?，題詩千首，繡羅衫、與拂紅塵。別來相憶，知是何人？有湖中月，江邊柳，隴頭云?！边@首《行香子·丹陽寄述古》亦是為陳述古所作，對比可知差異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