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銘文

白天最后的日光為我停留 作者:(美)惠特曼 著 代秦 譯


銘文

我對自己進行歌唱

我對自己進行歌唱,一個單獨的超脫的人,

但是,也會用“民主”“全體”這些詞。

我從頭到腳地歌唱生理學,

我說的不只是相貌或頭腦,我說的是整體結構這價值要高很多,

無論是女性還是男性,都一樣,我同樣會歌唱。

歌唱那充滿激情和力量的現(xiàn)代“生活”,

他愉快,支持那些在神圣法則的指引下形成的、最最自由的行動,

我歌唱“現(xiàn)代人”。

當我默默地沉思

當我默默地沉思,

回想我的詩篇,沉思著,久久不愿離開時,

一個充滿懷疑的幽靈瞬間出現(xiàn)在我面前,

它年邁而又貌美,有著不同凡響的才能。

這古代各國詩人們的守護神,

它那雙火焰般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

用手指向那不朽的詩歌,

發(fā)出恐嚇的問話,你在唱什么?

你難道不知道對于長存不衰的詩人們來說,只有一個主題嗎?那就是戰(zhàn)爭的主題,每個戰(zhàn)爭中的命運,

以及那盡善盡美的士兵們的成長。

我立刻回答,那就這樣吧,孤傲的陰魂,

我也要歌唱戰(zhàn)爭,歌唱一場比其他戰(zhàn)爭更持久而又偉大的。

它將在我的書中呈現(xiàn),命運變幻莫測,逃跑、前進、后退,勝利被人們推遲,有時,又成敗未卜。

(然而,我心中的結局是肯定的,并且是非常肯定的。)戰(zhàn)場即世界,

為了人們的生死存亡,為了人們的“肉體”和那永遠的“靈魂”,

看啊,我也來了,唱著戰(zhàn)爭的詩歌,

我的首要任務就是鼓勵那些勇敢的戰(zhàn)士。

在海上有艙位的船只里面

在海上有艙位的船只里面,

四周一片藍色的海洋,

耳朵充滿了狂吼的巨風和浪花滾滾的樂曲,巨大而又高傲的波浪。

或有一葉孤舟漂浮在那層層翻滾的海面上,

它愉快地、自信地揚著白帆,

在白天那泛著金光和層層白沫的浪中,或是在那夜晚的點點繁星下,劃破天空向前進。

在那里,也許會有年輕和年老的水手們閱讀我的詩歌,一些懷念大陸的紀事,

最后,與他們結為朋友。

這里有我們的思想,舵手的思想,

這里不僅僅是大陸,堅硬的大陸,他們也許會這樣說,

這里還有高高的天空,我們感覺到了腳下的甲板在起伏,

我們感覺到了長時間的波動,永不停止的漲落,

看不見的神秘樂曲,這個海洋世界所喚起的模糊而又寬闊的聯(lián)想,流暢的音調(diào),

陣陣芳香,繩索發(fā)出的微弱聲,憂郁的節(jié)拍,

那漫無邊際的前景和那朦朧的水平線,全在這里了,

這是海洋的詩歌。

那么,書啊,請不要猶豫,快去實現(xiàn)你的夙愿吧。

你不單單是對陸地的懷念,

你也像一只勇敢的孤舟,不知駛向何方,卻始終充滿著永恒的信念,

請你伴隨每一艘航船,揚起帆前進!

請將我的友情包起來,

帶給他們,(我親愛的水手們,我將這份友情藏在每一頁書里。)

快速前進啊,我的書!我的小船啊,揚起你那白帆,橫跨那些兇猛的波濤,

高聲唱著,不停地前進,在你們駛過那漫無邊際的藍色大海時,請把我的這支歌帶給每一片海洋。

這首歌,我要獻給所有的水手們以及他們的所有船只。

幻象

我遇到了一個先知先覺者,

他對世上的諸般色相以及物體均有涉獵,

藝術及學問的領域,樂趣以及鑒別力,

目的就在于對事物的真相進行搜集。

寫進你的詩歌中吧,他說。

不要再對迷惑人的時日,或是片段,部分進行描寫,

那些引導眾人的燈光以及入門之歌應被先寫,

要將幻象納入你的詩篇。

永遠是朦朧的開端,

永遠是成長,將整個圓圈完成。

永遠是高峰以及最后的融合,(還必然會再次重新開始,)

是幻象!幻象!

永遠都是多變的。

永遠都是素材,變化、粉碎著,又重新凝結為一體。

永遠都是神圣的工廠,畫家的工作室,

對幻象進行著制造。

看啊,我或是你,

或是婦女,男子,或是國家,已知或是未知的,

我們所建造的似乎都是扎實的財富,力量以及美,

其實是在對幻象進行建造。

那轉(zhuǎn)瞬即逝的物證,

藝術家的心情實質(zhì)或是學者的長久苦讀,

或是戰(zhàn)士、烈士、英雄的辛勤,

都是為了對他的幻象進行塑造。

每個人的生命,

(隊伍早已召集,崗位早已分配,不會漏掉一個思想,感情和業(yè)績。)

全體,大的或是小的都早已總結,早已合計,

都在它的幻象里。

那份迫切的古老而又古老的要求,

于古代的頂峰所立足的,看啊,又有了更新、更高的頂峰。

仍舊受科學以及現(xiàn)時代的推動,

那份迫切的古老而又古老的要求,事物的真相。

目前的此時此地,

美利堅的忙碌、富有、令人眩暈的復雜活動,

集合而又分散,只能自那里才能夠解放出來,

今天的幻象。

這些同過去,

早已消失的國家,大海那面的全部王朝,

古代的那些征服者,戰(zhàn)役,以及水手的遠航,

也都參與進了幻象。

成長率,濃密度,外觀,

層層山巒,土壤,巖石,以及巨人般的樹木,

在遠方出生,在遠方死去,長期地留下了,活下去永恒的幻象。

著迷,興奮,欣喜若狂,

肉眼能見的只不過是孕育著它們的母腹,

星球的傾向為塑造,塑造,再次塑造,

強大的大地幻象。

全部空間,全部時間,

(星星,巨大的恒星劇烈騷動,

膨脹,崩裂,結束,起的作用是長期、短期的。)

所飽含的只不過是幻象。

那大量的無聲物體,

江湖注入其中的浩瀚海洋,

數(shù)不清的,單獨的自由性能,比如目力,

是真實的實體,是幻象。

這并不是世界,

也不是宇宙萬物,只有它們才是宇宙萬物,

是含義以及目的,永恒的生命之生命,

這些幻象,幻象。

將你的講學超越,博學的教授啊,

將你的望遠鏡以及分光鏡超越,敏銳的觀察家啊,將一切數(shù)學都超越了,

超越了醫(yī)生的診所以及解剖學,超越了化學師以及他的化學,

是實體的實體,是幻象。

沒有固定,然而卻又確實固定,

將會永遠都如此,向來都如此,現(xiàn)在也如此,

將現(xiàn)在飛快引向無邊無際的將來,

幻象,幻象,幻象。

先知以及詩人

將依舊存在,并將上升到更高的階段,

將會變成“現(xiàn)代”,“民主制”的媒介,并替它們解釋上帝以及幻象。

還有我的靈魂啊,

歡樂,不斷接受鍛煉,意氣風發(fā),

最終,你的渴望將得到充分的滿足,準備迎接,

你的伙伴,你的幻象。

你那永久的肉體,

那躲藏在你肉體中的肉體,

這成為你形體唯一的要旨,我的真我,

一個形象,那是幻象。

真正的詩歌并不在你的詩中,

沒有特別的調(diào)子去唱,不是為了唱而去唱,

而是自整體而得出的結果,終于出現(xiàn)了并且在浮動,

一個滾圓而又飽滿的幻象。

在美國各州旅行

我們開始在美國各州旅行,

(是的,受到這些歌曲的鼓動,開始走遍全球,

從此駛往每個國家,每個海洋。)

我們愿向所有人學習,做所有人的老師,所有人的情侶。

我們曾觀察過季節(jié)是怎樣支配它們自己并且一一成為過去,

并且還說過,為什么一個男人或是女人不能像季節(jié)那樣繁忙,

發(fā)出一樣多的光芒?

在每座城鎮(zhèn)里面,我們都逗留片刻。

我們經(jīng)過了加拿大東北部,密西西比大河谷,以及南方諸州,

我們依照平等的條款同每個州交換意見,

我們考驗自己,并且邀請男女們前來聽取。

我們對自己說道,記住,不用害怕,要坦率、公開地宣布肉體以及靈魂的存在,

稍留片刻便要前進,要詳細,純潔,適度,有吸引力,

這樣,你們所發(fā)出的光便會像季節(jié)那樣有所收獲,

并且也許會像季節(jié)那樣豐收。

我沉著而又冷靜

我沉著而又冷靜,坦然地站立在大自然當中,

成為萬物的主宰或是主婦,在缺乏理性的事物當中保持鎮(zhèn)靜,

同它們一樣去吸取一切,同它們一樣,被動地接受一切,沉默。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職業(yè),貧困,聲名狼藉,罪惡,弱點,都不像我所想象的那樣重要,

我面朝著墨西哥海,或是置身于田納西,曼納哈塔,或是在遙遠的北方或者內(nèi)陸。

當一個河上人,林中人,或是當這個國家的一個農(nóng)夫,或是去海邊,大湖畔,加拿大,

不論我生活在哪里,啊,只要能夠在意外時將自己的平衡保持,

能夠同樹木以及動物那樣,鎮(zhèn)靜地面對黑夜、饑餓、風暴、恥笑、事故和挫折。

我聽到美利堅在歌唱

我聽到美利堅在歌唱,我聽到各種不同的歡歌。

機器匠在歌唱,每個人都在按照自己的心情歌唱,快樂并且健壯,

木工在裁量自己的木板或是橫梁時唱著自己的歌,

瓦工在準備上工或是歇工時唱著自己的歌,

船夫唱著自己船上的一切,艙面上的水手在輪船甲板上歌唱,

鞋匠坐在自己的板凳上歌唱,帽匠在站著歌唱,

伐木工人、農(nóng)家子在早晨出工、中午休息、太陽西下的時候歌唱,

母親那甜潤的歌聲,年輕的妻子在工作時、少女在縫補或是漿洗時的歌聲。

每人都在唱著屬于他或是她個人而并不是屬于旁人的歌曲,

白天唱白天的事——晚上則是成群的健康而又友善的小伙子,

放開喉嚨唱著他們那有力而又優(yōu)美的歌曲。

未來詩人

未來詩人啊!未來的演說家,音樂家,歌唱家?。?/p>

今天請不必替我申辯,并且解答,我是抱著什么樣的目的。

但你們這健壯的,土生土長,屬于大陸的新一代,是空前偉大的。

醒過來吧!你們必須替我申辯。

我只為未來寫下了一兩個略微有所指的詞句,

我的前進僅維持了片刻,立馬我便轉(zhuǎn)身,再次回到了黑暗當中。

我是這樣一個人,漫步朝前,卻并沒有完全停駐,偶然朝你們注目隨即便轉(zhuǎn)過臉去。

等待你們來進行證實與說明,

指望自你們的身上獲取最為主要的東西。

自己之歌

我贊美自己,歌唱自己,

我所承擔的你也將會承擔,

因為屬于我的每個原子也同樣會屬于你。

我閑步,同時還邀請了自己的靈魂,

我俯身悠然對一片夏日的草葉進行著觀察。

我的舌,血液的每個原子,都是形成自這片土壤、這個空氣。

我是由生在這里的父母所生下的,父母的父母也生自這里,

他們的父母也是同樣。

我,目前三十七歲,自出生身體就十分健康,

希望永遠如此,直到死去。

信條以及學派姑且不論,

且后退一步,將它們當前的情況明了已足,但也絕對不是忘記。

不管我從善還是從惡,我都允許隨意地發(fā)表意見,

順其自然,保持最原始的活力。

室內(nèi)、屋里都充滿了芳香,甚至書架上都擠滿了。

我自己將香味呼吸了進去,認識也喜歡了它,

它的精華也會令我醉倒,但我不允許這樣。

大氣不是芳香,它沒有香料的味道,是無味的,

它永遠都同我的呼吸相適宜,我對它非常熱愛。

我要前往林畔的河岸那里,脫掉偽裝,赤條條地,

我非常狂熱地要它同我接觸。

我自己所呼吸的煙霧,

回聲、浪聲、竊竊私語、愛根草、絲線、枝丫以及藤蔓。

我的呼與吸,我心臟的跳動,通過我肺部所暢流的血液以及空氣,

嗅到綠葉與枯葉、海岸與黑色的海邊巖石以及谷倉里的干草。

我喉嚨間進出詞句的聲音飄散到風的旋渦里面,

幾次輕吻和擁抱,伸出兩臂想要將什么摟住,

樹枝的柔條擺動時光以及影在樹上的游戲。

獨居,或是在鬧市以及沿著田地和山坡一帶所感受到的樂趣,

健康之感,正午時分的顫音,我自床上起來對太陽進行迎接時所唱的歌。

你覺得一千英畝已經(jīng)很多了嗎?你覺得地球已經(jīng)很大了嗎?

為了學會讀書你已經(jīng)練習很久了嗎?

因為你想要努力明白詩歌的含意便感到特別自豪嗎?

今天以及今晚請同我在一起,你將清楚全部詩歌的來源,

你將占有大地以及太陽的好處,(除此之外還有千百萬個太陽,)

你將不再會第二手、三手地接受事物,也不再會借死人之眼觀察,或是自書本中的幽靈那里去汲取營養(yǎng),

你也不會借用我的眼睛進行觀察,不會通過我去接受事物,

你將對各個方面進行聽取,由你自己將一切過濾。

我曾經(jīng)聽過健談者在談話,對始與終進行談論,

但我卻并不談論始與終。

同現(xiàn)在一樣,過去也從來都未曾有過任何開始,

同現(xiàn)在一樣,也無所謂青年或是老年,

同現(xiàn)在一樣,也絕對不會有什么十全十美,

同現(xiàn)在一樣,也不會有天堂或是地獄。

沖動,沖動,沖動,

永遠都是世界繁殖力的沖動。

自昏暗中出現(xiàn)的相反而相等的東西在前進,永遠都是物質(zhì)以及增殖,

永遠都是性的活動,

永遠都是同一性的牢結,永遠都有區(qū)別,永遠都是生命的繁殖。

多說無益,無論有學問還是無學問的人都是這樣感覺的。

肯定便十分肯定,垂直便絕對筆直,扣得很緊,梁木之間要對榫,

同駿馬那樣健壯,多情、傲慢,并且?guī)в须娏Γ?/p>

我同這一神秘事實便在此地站立。

我的靈魂清澈而又香甜,不屬于我靈魂的所有一切也都是清澈而又香甜的。

缺其一則兩者俱缺,看不見的由看得見的來進行證實,

那看得見的成了看不見時,也同樣會得到證實。

指出最好的并同最壞的分開,是這一代為下一代所帶來的煩惱,

認識到了事物的完全吻合以及平衡,他們在談論的時候我卻保持著沉默,我走過去洗個澡并且欣賞我自己。

我歡迎自己的每個器官以及特性,也歡迎任何熱情而又潔凈的人——他的器官以及特性,

沒有一寸或是一寸中的一分一厘邪惡,也不應有什么東西不如其余的那樣熟悉。

我非常滿足——我能夠看得見,跳舞,笑,唱;

徹夜睡在我的身旁,擁抱我、熱愛我的同床者,天蒙蒙亮時便悄悄走了,

只給我留下了幾個表面上蓋著白毛巾的籃子,它們的豐盛令屋子

都顯得寬敞了。

難道我應遲遲不去接受、不去覺悟而是沖著自己的眼睛發(fā)火,

讓它們回過頭來不允許它們朝著大路上東張西望,

并且立刻要求為我計算,不差一分錢地指出,

一件東西與兩件東西的確切價值中,哪個處于前列?

過路的以及問話的人們將我包圍了,

我遇到些什么人,早年的生活,住在什么地區(qū),什么城市或是國家對于我的影響,

最近的一些重要日期、發(fā)現(xiàn)、發(fā)明、社會、新老作家,

我的伙食、服裝、容貌、交游、向誰表示敬意和義務,

我所愛的某個男子或是女子是否真的對我冷淡或只不過是我的想象,

家人或是我自己得病,助長了歪風,失去或是缺少銀錢,灰心喪志或是得意忘形,

交鋒,兄弟之間發(fā)動戰(zhàn)爭的恐怖,由于消息可疑而引發(fā)的不安,

時或發(fā)生而又沒有規(guī)律可循的事件,

所有這些都不分晝夜地降臨到我頭上,又離我而去。

不過這些都并不是那個“我”自己。

即便受到拉扯,我仍舊作為自己而站立。

感到有趣,憐憫,自滿,無所事事,單一,

往下看,直立,或是屈臂搭在一個無形而又可靠的臂托上面,

頭轉(zhuǎn)向一邊望著,好奇,不知道下樁事會是什么,

同時還置身于局內(nèi)以及局外,進行著觀望和猜測。

回首當年我是如何同語言學家以及雄辯家流著汗在濃霧里度過的,

我既不嘲笑也不爭辯,只是在一邊觀看并且等候著。

我對你表示相信,我的靈魂,那另外一個我卻決不能向你低頭,

你也決不能向他低頭。

請跟我在草上悠閑地漫步吧,將你喉頭的堵塞松開。

我所要的不是詞句、音樂或是韻腳。不是慣例或是演講,甚至于連最好的都不要。

我所喜歡的只不過是短時期內(nèi)的安靜,你那有所節(jié)制的聲音的低吟。

我還記得我們是如何曾在這樣一個明亮的夏季早晨睡在一起的,

你是如何將頭橫在我的臀部,輕柔地翻轉(zhuǎn)到我身上的,

又自我胸口解開襯衣,將你的舌頭直探入我赤裸的心臟,

直到你摸著我的胡須,直到你將我的雙腳抱住。

超越人間全部雄辯的安寧以及認識立刻自我四周升起并且擴散,

我清楚上帝的手便是我自己的許諾,

我清楚上帝的精神便是我自己的兄弟,

世間所有男子都是我的兄弟,所有女子都是我的姊妹以及情侶,

造化用來將龍骨加固的木料便是愛。

田野里直立或是低頭的葉子無窮無盡,

葉下的洞孔里面是褐色的螞蟻,

還有那曲欄上苔蘚的斑痕、接骨木、亂石堆、毛蕊花以及牛蒡草。

一個孩子問道:“這種草是什么?”他兩手滿滿地捧著它遞到我面前;

我哪能回答孩子呢?我同他一樣,并不清楚。

我猜它肯定是我性格的旗幟,是由充滿希望的綠色物質(zhì)織成。

我猜它或是上帝的手帕,

是上帝有意拋下的一件帶著香味的禮物和紀念品。

物主的名字被附到了四個角上,是為了讓我們看見并且注意到,

說:“這是誰的?”

我猜想這草本身便是個孩子,是個植物界所生下的嬰兒。

我猜它或許是一種統(tǒng)一的象形文字,

它的含義是,在寬廣的或是狹窄的地帶都可以長出新葉,

在黑人或是白人中同樣能夠成長,

凱納克人,國會議員,特卡荷人,貧苦人,我給他們同樣的東西,對他們進行同樣的對待。

現(xiàn)在,它又似乎是墓地里那從未修剪過的秀發(fā)。

我會溫柔地對待你,彎彎的青草,

也許你吐自青年人的胸中,

也許假如我認識他們的話便會熱愛他們,

也許你來自老人那里,或是來自那即將離開母懷的后代,

這里你便是母親們的懷抱。

這枝草非常烏黑,不可能是來自年老母親們的白頭.

它要黑于老年人的五色胡須,

黑得簡直不像來自口腔的淺紅色的上腭。

啊,我終于見到了那么多的說著話的舌頭,

并且看到了它們不是沒有原因自口腔的上腭出現(xiàn)的。

我非常希望能夠翻譯出那些同已死的青年男女們有關的隱晦的提示,

以及那些同老人、母親以及即將離開母懷的后代們有關的提示。

你想這些青年以及老人們后來如何了?

你想這些婦女以及孩子們后來如何了?

在某個地方,他們還活著并且活得很好,

那個最小的幼芽說明其實世界上并沒有死亡。

即使是有,也會導致生命,不會等到最后才將它扼死,

而且生命一旦出現(xiàn),死亡便會終止。

一切都在向前向外發(fā)展,無所謂潰滅,

不像人們所想象的那樣,死亡沒有那么不幸。

有人認為出生是一種幸運嗎?

讓我立刻告訴他或是她:死去也同樣幸運,并且我知道。

我同垂危者經(jīng)歷了死亡,同新生兒經(jīng)歷了新生,不僅局限于我的鞋帽間。

我仔細觀察了很多種事物,沒有哪兩者是相同的,每種都非常好。大地是美好的,星星也是美好的,附屬于它們的全部都是美好的。

我既不是大地,也不是它的附屬物,

而是人們的共事者以及同伴,一切都同我自己一樣不死并且深不可測,

(他們不清楚怎樣才會不死,但我清楚。)

每一物類都是為了它自己以及本類,屬于我的男性以及女性是為了我,

同樣為了我的還有那些曾是少年并且熱愛女人的人們,

除此之外還有那自尊心很強的男子,他感覺到受怠慢時像針刺樣的疼痛。

為我的有心愛的女友以及那位老處女、母親們以及母親們的母親們,

為我的那些微笑過的嘴唇,以及流過淚的眼睛,

為我的有孩子們以及生育孩子的人們。

將披蓋揭去吧!你對于我來說是無罪的,不陳舊,也沒有被拋棄。

我能透過平紋布與方格布來分辨究竟,

而且我永遠在現(xiàn)場,固執(zhí),渴求收獲而又不知疲倦,無法攆走我。

小寶貝在搖籃里面睡著,

我揭開紗帳看了非常久,用手將蒼蠅輕輕地趕走了。

小青年與臉色緋紅的少女轉(zhuǎn)過身走上了有很多灌木叢的山岡,

我站著對他們進行端詳。

自殺者在臥室里那血淋淋的地板上趴著,

我目睹了尸體以及它那黏濕的頭發(fā),注意到了手槍落在了什么地方。

人行道上面的胡亂嚼舌,車輛的輪胎,靴子底上的污泥,散步者所講的話,

笨重的馬車,車夫以及他那舉著朝人問話的大拇指,馬蹄在花崗石上行走的嘚嘚聲,

雪車的叮當聲,大聲地說笑,雪球來回地投擲,

對于群眾喜愛的節(jié)目所發(fā)出的喝彩聲,

被激怒的暴徒們的吼叫聲,

擔架上面簾子的拍打聲,

里面所抬的是個前往醫(yī)院的病人,

狹路相逢,突然發(fā)出的咒罵聲,毆打以及跌倒,

激動了的人群,佩戴著星章的警察快速擠入了人堆的中間,

冷漠的頑石來回將許多回聲都接送了,

有多少中你暑跌倒或是暈倒的過飽或是半飽者發(fā)出了呻吟聲,

有多少婦女在突感陣痛的時候呼叫起來,急忙回家去分娩,

何等活躍和已經(jīng)被埋葬的言談還于這里顫動,何等的號叫聲被禮教所節(jié)制,

罪犯被捕,受怠慢,勾引人們?nèi)ネ?,接受建議,用撅起來的嘴唇表示拒絕,

我注意到這些或是它們的表現(xiàn)或是它們的余震——我來過后又走了。

鄉(xiāng)里面谷倉的大門已經(jīng)敞開并做好了準備,

收獲時的干草被裝上了緩緩前進的大車。

灰褐和綠色之間,明亮的光在交相輝映,

手抱的干草堆被放在了下陷的干草垛上面。

我在那里,在幫忙,我伸腳躺到了草堆上,

我感覺到輕微的顛簸,一條腿放到另一條腿上。

我自橫木上跳了下來,揪住了苜蓿與貓尾草,

又打了一個滾,我的頭發(fā)里面插滿了干草。

我獨自于荒山野林里打獵,

四處遨游,對于自己的輕松和歡快感到驚訝,

黃昏的時候?qū)ふ乙粋€安全的地方過夜,

點燃一把火,燒烤著剛打來的野味,

我在拾來的樹葉上面睡著了,我的狗與槍在我身旁。

那個揚基式的快艇上面掛著三層帆篷,它將閃光以及風吹散的浪花都吹破了,

我的眼望著陸地,自船頭彎下了腰,或在甲板上高聲歡呼。

船夫們與挖蛤蜊的都起得很早,路過的時候?qū)⑽壹s上,

我將褲腿塞到了靴筒里面,跟著去玩了個痛快;

那天你也應該同我們一起,圍坐于魚雜燴的火鍋旁邊。

在那遙遠的西部,我見捕獸人在露天舉行婚禮,那個新娘是紅種人,

她父親以及朋友們在一旁盤腿而坐,不出聲地抽著煙,他們的腳上穿的是鹿皮鞋,肩上披的是寬大而又厚重的毛氈。

那捕獸人安閑地坐在岸上,穿的差不多全是皮塊,濃重的胡子以及鬈發(fā)將他的脖頸護住,他用手拉著自己的新娘。

她睫毛很長,頭上沒有任何遮蓋,粗直的長發(fā)垂落到了豐腴的四肢上面,一直掛到了她腳的旁邊。

一個逃亡的黑奴來到了我家并站在了外面。

我聽見了他的響動,他將木柴堆上的細樹枝都折斷了,

自廚房的半開的門里,我看得出他四肢綿軟無力。

我走到他所坐的木料上的地方,將他引進屋內(nèi),讓他放心,

又替他倒了滿滿一盆水,讓他將身上的汗?jié)n以及帶傷的兩腳洗一下,

還給了他一間要經(jīng)過我自己房間才能到達的屋子和幾件干凈的粗布衣服,

我還清楚地記得他那轉(zhuǎn)動著的眼珠以及局促不安的神態(tài),

還記得將藥膏涂抹到了他的頸部以及腳踝上的傷口上面;

他在我家住了有一個星期,恢復了健康,便繼續(xù)北上,

進食的時候我讓他坐在我的身旁,墻角里面倚著我的火槍。

十一

岸邊,二十八個青年人在洗澡,

這二十八個青年每個都特別友好,

并且二十八年的女性生活又都很寂寞。

岸邊高處的那所精舍屬于她,

她美麗,衣著華貴,藏在窗簾的背后。

她最喜歡這些青年中的哪一個?

啊,她認為其中最丑的那個很美。

小姐,你打算到哪里去?我能夠看見你,

你一邊在水里濺得水花四起,又一邊待在自己屋里紋絲不動。

第二十九個來洗澡的人跳躍著、歡笑著自海灘而來,

其他的人無法看到她,但她卻看到了他們并且喜愛上了他們。

水花在青年們的胡須上面閃爍著,水珠自他們的長發(fā)上面滾了下來,

小小溪流將他們的全身淋遍。

一只看不見的手將他們的全身摸遍,

顫抖著沿著額邊以及肋骨而下。

青年們仰著漂在水上,白肚皮鼓鼓地向著太陽,

也不問是誰緊緊地將他們一把拉住,

他們不清楚是誰在低頭彎腰微微喘氣,

也沒有去想是誰被水花濺濕了。

十二

屠夫的小伙計將他的屠宰服脫了下來,或是在市場的肉案前面磨刀霍霍,

我留在那里對他的對答敏捷以及舞蹈動作進行欣賞。

胸部污垢斑斑而又多毛發(fā)的鐵匠們圍在鐵砧四周,

一個個使出全部力氣在掄著大錘,爐火燒到了高溫。

我在滿是煤渣的門口對他們的動作進行著觀察,

他們那特別柔韌的腰以及粗壯的雙臂特別協(xié)調(diào),

他們舉手過肩地將大錘掄了起來,慢且穩(wěn),

他們不慌不忙,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地方將鐵錘落下。

十三

黑人緊緊將四匹馬的韁索握住了,拴到了鏈上的木塊在下面搖晃,

那個趕著石廠里面那輛大車的黑人,穩(wěn)健又高大,一條腿牢牢地踏在了橫木板上,

他的藍襯衫露出了他那粗壯的脖子以及胸脯,又于腰際松開,

他的目光寧靜而又威嚴,一手便將低垂在前額的帽子推開了,

陽光落在了他那卷曲的頭發(fā)以及胡子上,落在了他那光滑健美的四肢的黑皮膚上。

我看到了這個很是好看的巨人,并且愛上了他,還不只如此,

我還與車馬同路而行。

無論在哪里行動,不管是后退還是轉(zhuǎn)身向前,我熱愛著生活,

對于偏僻的角落以及小青年我都愿意低頭,不肯錯過一人一物,

我令自己吸收著一切,也是為了寫這首詩。

擺動著的軛,或是在樹蔭下停下的牛群,你們的眼里在表達些什么呢?

似乎比我平生讀過的書還要豐富。

在我前往遠處的全天漫步當中,我的腳步將一群野鴨驚動了,

它們同時起飛,緩慢地盤旋于空中。

我相信這些有著明確目標的翅膀,

承認游戲于我的胸中的紅色、黃色和白色,

認為綠色、紫色以及羽毛冠都各自有著深意,

也不會因為龜是龜而說它沒有任何價值,

林中的松鴉從來都沒有學過音律,不過我認為它的鳴囀聲還是非常好聽,

那栗色的母馬投來的一瞥令我羞愧地自愚昧中驚覺過來。

十四

野鵝帶領著鵝群飛過那寒冷的夜空,

它說,“呀——哼——”,傳過來的聲音就像是在對我發(fā)出邀請,

自作聰明的人可能會認為它沒有任何意義,不過我仔細傾聽,

找出了它的用意以及它在寒空中的地位。

門檻上的貓,北方的陜蹄鹿,山雀,草原犬鼠,

喝著奶、在咕噥著的母豬身邊的小豬群,

火雞的幼雛以及半張著翅膀的母火雞,

在它們以及自己身上,我看到了一個共同的古老法則。

我的腳一踏上大地便跳出了一百種溫情柔意,

它們對我為描述它們所作出的最大努力表示蔑視。

我對在戶外成長表示迷戀,

那些生活于牛馬當中的,嘗到海洋或是樹林滋味的人,

造船以及駕駛船只的人,揮動著鐵斧以及大槌的人,和趕馬的人,

我能夠連續(xù)好幾個星期與他們共同吃睡。

最平凡,最低賤,最近,最簡單的是“我”,

我在尋找機會,為了那巨大的收獲而付出了代價,

我裝飾自己,將自己交托給首個愿意接受我的人,

不求上天下來對我的誠意進行俯就,

而是永遠無償?shù)貙⑺⒉加谒奶帯?/p>

十五

嗓音圓潤的女中音在風琴旁歌唱,

木匠在修整著他的厚木板,刨子的鐵舌所發(fā)出的嘶叫聲是瘋狂上升的,

已婚以及未婚的孩子們回到家去赴感恩節(jié)的筵席,

舵手握緊主舵柄,用他那粗壯的手臂向下面推送,

大副心無旁騖地站在捕鯨船的上面,將矛和漁叉都已準備好,

打鴨子的悄悄而又謹慎地走了一程接著一程,

圣壇前面,教會的執(zhí)事們交叉著兩手在接受圣職,

紡紗女子隨著大紡輪的鳴響聲而進退,

農(nóng)夫在星期日里漫步對燕麥以及裸麥進行查看時暫停在柵欄那里,

瘋子的病已經(jīng)得到了確診,最終被送進了瘋人病院,

(他不會再次在母親臥室里面的小榻上入睡了;)

下頜瘦削、頭發(fā)灰白的排字工人工作在活字盤旁,

他咀嚼著煙葉,用蒙眬的雙眼望著稿樣;

畸形的肢體被綁到外科醫(yī)生的手術臺上,

那被割掉的部分丟落到了桶里,好不嚇人;

拍賣場上,黑白混血的女孩被出賣,酒吧間的火爐旁,醉漢在打瞌睡,

機械工將袖子卷起,值班的警察在進行巡邏,看門的盯著進出的行人,

小伙子在趕著快車,(雖然我不認識他,但是我愛他;)

混血兒將他的跑鞋系了起來,準備參加賽跑,

老人和青年們?yōu)槲鞑可浠痣u的活動所吸引,有的倚著槍,有的坐到了木料上,

射擊手自人堆里面走了出來,站好了位置,舉槍瞄準;

剛到的一群群的移民將碼頭或是大堤都站滿了,

鬈發(fā)的人在甜菜田里面鋤地,監(jiān)工的在馬鞍上對他們進行著監(jiān)視,

舞廳里面的喇叭響了,男的跑過去尋找他們的舞伴,跳舞的彼此朝對方鞠了一躬,

青年人睜著眼睛躺在松木頂?shù)拈w樓上面,聽著那音樂般的雨聲,

陷阱被密歇根人布在了注入休倫湖的小河灣那里,

裹著黃色鑲邊布圍子的那些印第安婦女在兜售鹿皮便鞋以及珠子串成的錢包,

鑒賞家們沿著展覽廳的長廊在仔細進行觀看,他們半閉著眼,哈著腰,

水手們則拴牢了輪船,將一塊厚實的木板為上岸的乘客們搭了起來,

妹妹伸手將一束線撐開,姐姐將它繞成團,不時停下來將疙瘩解開,

結婚僅一年的妻子在恢復體力,因為在一周前生了頭胎而感覺幸福,

頭發(fā)干凈的揚基女孩操作著縫衣機,或者在工廠還是車間里面干活,

筑路工人倚著自己那柄雙把木槌,而新聞記者的鉛筆則在順著筆記本飛馳,畫招牌的人在用藍金雙色對字母進行著涂寫,

運河上的少年踏著步在拉著纖索走,會計員在桌子旁坐著算賬,鞋匠在為他的麻線打蠟,

指揮在為軍樂隊打著拍子,全部演奏員都跟隨著他,

孩子接受了洗禮,新進教的人正在宣講自己的初步心得,

比賽的船只滿布海灣,比賽已經(jīng)開始,(白帆上的金光閃閃發(fā)亮!)

趕牲口的在看守著自己的牲口,哪幾只走散他便張口吆喝,

小販的背上扛著包,身上流著汗,(買東西的人在對那一分錢的零頭斤斤計較;)

新娘抹平了自己的白色禮服,時鐘的分針在慢吞吞地移動,

吸鴉片的人頭僵直著,微張著口,斜躺著,

妓女胡亂地披著圍巾,她的軟帽顫悠在她那醉醺醺且又長滿小瘰疬的脖頸上,

眾人對她的下流咒罵進行嘲笑,男人們也嗤笑她,還互相擠眉弄眼,

(可恥!我絕對不會笑話你的咒罵,也不會對你進行嗤笑;)

總統(tǒng)在召開內(nèi)閣會議,他的身邊是那些部長大人們,

廣場上有三個莊嚴而又友好的中年婦人彼此挽著臂膀在走路,

一群小漁船上面的捕魚人在船艙里面一層層地鋪放著比目魚,

那個密蘇里人跨越了平原,攜帶著自己的貨物以及牛羊,

收票員走過車廂里的時候,讓手里的零錢發(fā)出響動來吸引注意,

地板工人正在鋪地板,鉗鐵工人正在蓋屋頂,泥水匠正在吆喝著要灰泥,

工人們都各自肩扛著灰桶魚貫而行。

歲月如梭,難以形容的擁擠人群已經(jīng)集合起來,這是七月的四日,

(聽那禮炮以及輕武器的鳴響聲?。?/p>

歲月如梭,耕田的在耕田,割草的在割草,冬天的種子落到了土地里面。

在大湖的那邊,捕捉梭魚的人守候在冰洞旁邊,

新開辟的土地上面到處都是密布的樹樁,開地的用斧子大力地砍伐著,

臨近黃昏的時候,平底船的船夫們將船在那些白楊或是胡桃樹的附近拴住了,

尋捕浣熊的人走遍了紅河地區(qū)或是阿肯色河地區(qū)或是那些被田納西河所汲干的地方,

在恰塔胡支或是阿爾塔馬哈,四周的黑暗當中照亮著火炬,

長輩們坐在那里用晚餐,兒子、孫子以及曾孫們陪在他們身邊,

在土坯墻內(nèi)、帳篷下,經(jīng)過一天的追逐之后,獵戶們以及捕獸者都在休息。

城市入睡了,鄉(xiāng)村入睡了,

活著的,該睡的時候睡了,死了的,該睡的時候睡了。

年老的丈夫睡在妻子身旁,年輕的丈夫也睡在妻子身旁。

這些全部內(nèi)向進入了我的心,而我則是外向臉朝向它們,

按照目前的光景,我爭取多少同它們一樣,

我為了其中的每個以及全體在編織著這首自己的歌。

十六

我年老而又年輕,愚昧無知而又大賢大智,

不關心別人,卻又永遠在關心著別人,

是慈母也是嚴父,是孩子也是成人,

塞的滿是粗糙的東西,又塞的滿是精致的東西,

是由許多民族所組成的民族中的一分子,最小的與最大的全都是一樣的,

是北方人同時也是南方人,是一個漫不經(jīng)心且又好客的種地人,居住于奧柯尼河畔,

是個準備照著自己的方向行商的揚基人,有著世界上最柔軟也最堅硬的關節(jié),

是個腿上裹著鹿皮綁腿行走于艾爾克洪河谷的肯塔基人,是路易斯安那人或是佐治亞人,

一個航行在湖上,海灣或是沿海的船夫,一個“鄉(xiāng)巴佬兒”,“七葉樹”,“鉆地獾”

習慣于腳穿加拿大雪鞋或是在叢林地帶活動或是同紐芬蘭附近的漁夫們在一起待著,

習慣于在一隊冰船里面同其他人共同航行,隨風勢去轉(zhuǎn)換方向,

習慣于在位于佛蒙特的丘陵地帶或是在緬因的樹林里面或是在得克薩斯的牧場上,

都是加利福尼亞人的朋友,自由自在的西北人的朋友,(熱愛他們魁梧的體格,)

撐筏人以及運煤工的朋友,所有共進酒肉、握手言歡的人們的朋友,

最為質(zhì)樸的人的學生,最有頭腦的人的導師,

一個初學步的學習者,又是個歷經(jīng)了無數(shù)個寒暑的行家。

我隸屬于各類不同色彩以及不同等級,各種級別以及宗教,

是個莊稼漢、技工、紳士、藝術家、水手、貴格會教徒,

拉客者、囚犯、魯莽漢、醫(yī)師、律師、牧師。

我抵制那些可能會將我自己壓倒的多樣性的一切,

吸進空氣,不過還為人們留下許多,

我并不自負,而是將自己的位置占著。

(飛蛾以及魚子安于自己的位置,

我看得清的明亮星球以及我看不清的昏暗星球占著它們的位置,

可捉摸的占著它的位置,無法捉摸的占著它的位置。)

十七

這些其實是每個時代、每個地區(qū)、全部人們的思想,并不是我的獨創(chuàng),

如果只是我的思想而不是你的,那便沒有任何意義,或是等同于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不是謎語也不是謎底,它們也便將會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它們不是既近又遠,也便毫無意義。

這便是在有土有水的地方所長出來的青草,

這便是沐浴著全球的共同空氣。

十八

讓雄壯的音樂伴隨我前來,響著的是我的號與鼓,

我不僅為公認的勝利者演奏進行曲,也為戰(zhàn)敗以及被殺者演奏。

你曾聽說過大獲全勝是好事,是嗎?

我說潰敗也同樣是好事,戰(zhàn)役的失利以及勝利出自同一種精神。

我替死者擊鼓奏樂,

我用管樂器的吹口為他們吹奏最為響亮歡暢的管樂。

萬歲,失敗的人們!

戰(zhàn)艦在海里沉沒的人們?nèi)f歲!

自己也同樣在海里沉沒的人們?nèi)f歲!

在戰(zhàn)役中失利的所有將軍們以及被征服的英雄們?nèi)f歲!

無數(shù)的無名英雄以及最偉大的知名英雄絕對是完全平等!

十九

這頓飯分配得很平均,這些肉是為饑餓的人們準備的,

不僅是為正直的人,也是為惡毒的人,我同所有的人都訂下了約會,

我決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受到怠慢或是被遺漏,

在此,我特別邀請了那被人供養(yǎng)的女人,白吃飯者,以及竊賊,

那個厚嘴唇的奴隸和性病患者都受到了邀請;

他們將同其他人之間毫無區(qū)分。

這是一只害羞的手在進行按捺,這是頭發(fā)在散發(fā)著香味,在飄動,

這是我的嘴唇同你的相觸,這是充滿了愛慕的低語,

這種非常遙遠的深度以及高度將我自己的面龐映了出來,

這是深思之后我自己的化入以及再輸出。

你猜我有什么復雜目的嗎?

是,有的,因為四月里的陣雨是有目的的,巖石旁的云母也有。

你覺得我有意令人驚奇嗎?

日光令人驚奇嗎?紅翼鳥一早就在樹林里面鳴囀又會怎樣?

我比它們格外令人驚奇嗎?

此刻我說出了一些知心話,

我并不一定對每個人都說,但我要對你說。

二十

誰在那里來回走動?如饑如渴,神秘,粗野,而又赤身裸體;

為什么我能夠自我所吃的牛肉當中攝取力量?

人到底是什么東西?我是什么東西?你是什么東西?

一切我標明屬于我自己的,你就該用你自己的來把它抵消,

否則聽信了我便是浪費時間。

我不會同有些人那樣四處抽鼻子,

感覺歲月空虛,地上僅有污泥以及糞垢。

啜泣以及獻媚同藥粉包在一起是用來給病人吃的,恪守陳規(guī)只適用于非常遠的遠親,

我是否戴著帽子出進,全靠我自己情愿。

我為什么祈禱?我為什么虔誠而又恭敬?

對各個層次進行了探索,分析到了最后的一根毛發(fā),向醫(yī)生們進行請教,

計算得不差毫厘,

我發(fā)現(xiàn)僅有貼在自己筋骨上的脂肪才最香甜。

在全部人身上我能夠看到自己,不多也不少,

我所講到的自己的好壞,也都是指他們所說的。

我知道自己結實而又健康,

宇宙間自四處匯集聚攏來的事物,都在不斷朝我流過來,

全部都是寫給我看的,我必須要理解它們的含義。

我清楚自己是不死的,

我清楚自己所遵循的軌道是不能為木匠的圓規(guī)所包含的,

我清楚自己不會像一個孩子自夜間所點燃的一支火棍畫出的花體字那樣轉(zhuǎn)瞬即逝。

我清楚自己是莊嚴的,

我不去耗費精神替自己申辯,或是求得人們的理解,

我清楚基本規(guī)律是不需申辯的,

(我估計自己的行為實在不比蓋自己那所房子的時候所用的水平儀更高傲。)

我就按照自己這樣存在足矣,

假如世上沒有其他人意識到此,我不會有異議,

假如每個人都意識到了,我也不會有異議。

有一個世界意識到了,并且對我來說也最博大,那便是我自己,

不管我今天是否能夠得到應得的報酬,還是需要再等萬年或是千萬年,

現(xiàn)在我便能夠愉快地將一切接受,也能夠同樣愉快地繼續(xù)等候。

我的立足點便是同花崗石接榫的,

我嗤笑你那所謂的消亡,

我清楚時間有多寬廣。

二十一

我既是肉體的詩人還是靈魂的詩人,

我既占有天堂的愉快還占有地獄的痛苦,

前者我將它嫁接到自己身上令它增殖,后者我將它翻譯成為一種新的語言。

我既是男子也是婦女的詩人,

我這是說作為婦女以及男子都同樣偉大,

我這是說再沒有誰比人們的母親更偉大。

我歌頌“擴張”或是“驕傲”,

我們早已低頭求免得夠了,

我這是在說明體積也只是發(fā)展的結果。

你早已遠遠超越了其他的人嗎?你是總統(tǒng)嗎?

這些微不足道,每個人都會越過此點繼續(xù)前進。

我是那同溫柔而漸漸昏暗的黑夜共同行走的人,

我向那被黑夜掌握著一半的大地以及海洋呼喚。

請緊緊靠攏,將胸脯袒露的夜啊——請緊緊靠攏吧,富于力以及營養(yǎng)的黑夜!

南風的夜——帶著巨大疏星的夜!

寂靜而又打著瞌睡的夜——瘋狂而又赤身裸體的夏夜啊。

啊!微笑吧,妖嬈而又氣息清涼的大地!

生長著飽含液汁而又沉睡著的樹木的大地!

夕陽已經(jīng)西落的大地——被霧氣覆蓋了山巔的大地!

滿月的晶體稍帶藍色的大地!

河內(nèi)的潮水掩映著光照黑暗的大地!

為我而更加明澈的灰云籠罩著的大地!

遙遠的高山連著平原的大地——開滿蘋果花的大地!

請微笑吧,你的情人到了。

浪子,你給了我愛情——所以我也給你愛情!

啊,無法言傳的、熾熱的愛情。

二十二

大海??!我已將自己托付給了你——我猜透了你的心意,

在海灘邊,我看到了你那屈著發(fā)出邀請的手指,

我確信你沒有撫摸到我是不會回去的,

我們必須在一起進行一次周旋,我脫下了衣服,急急地遠離了陸地。

請用軟墊托著我,請于昏昏欲睡的波浪里面搖撼我,

將多情的海水潑到我的身上吧,我能夠報答你。

有著無邊無際巨浪的大海,

呼吸寬廣而又緊張吐納的大海,

大海為生命的鹽水,也是不待挖掘便隨時可用的墳坑。

風暴的吹鼓手以及舀取者,任性且又輕盈的大海,

我為你的組成部分,我也同樣:既是一個又是全部方面。

我分享你潮汐的漲落,對仇恨以及和解,

情誼以及那些彼此睡在對方懷抱里的人們進行贊揚。

我是那個同情心的見證者,

(我是否應該將房屋里的東西列出一個清單卻單單將維持這一切的房屋漏去呢?)

我不單是“善”的詩人,也從來都不拒絕去做“惡”的詩人。

有關美德以及罪惡的這種能夠脫口而出的空談是怎樣一回事呢?

邪惡和改正邪惡都在推動著我,我不偏不倚,

我的步法表明自己既不挑剔也不否定什么,

我將所有已經(jīng)成長起來的根芽濕潤著。

你是害怕長期懷孕的時候得淋巴結核癥嗎?

你是否在對神圣的法則還要重新研究并且修訂進行懷疑?

我發(fā)現(xiàn)一面是某種平衡,同它對立的一面也是某種平衡,

軟性的以及穩(wěn)定的教義都肯定有益,

當前的思想以及行動能夠令我們奮起并且及早起步。

經(jīng)歷了過去的億萬時刻而來到我當前的此時此刻,

沒有比它和當前更為完美的了。

過去行得正或是今天行得正都不是什么奇跡,

永遠令人驚奇的是天下竟然會有小人或是不信仰宗教者。

二十三

歷代所留下的詞句都不斷展現(xiàn)在眼前!

我的是“全體”這個現(xiàn)代詞。

這個詞所標志著的是堅定不移的信仰,

此時或是今后對于我都是一樣的,我會無條件地接受“時間”。

僅有它無懈可擊,僅有它能夠圓滿地完成一切,

僅有那神秘而又令人困惑的奇跡才能夠完成一切。

我接受“現(xiàn)實”,卻不敢對它提出異議,

唯物主義貫徹始終。

為了實證的科學歡呼!精準的論證萬歲!

將摻和著杉木以及丁香枝的景天草取過來吧,

這是詞典的編纂者,這是化學師,這個人編寫出了一部有關于古文字的語法,

這些水手令船只自危險的無名海域安全駛過,

這是地質(zhì)學家,是手術刀使用者,是數(shù)學家。

先生們,最高的榮譽永遠是屬于你們的!

你們的事實非常有用,而它們卻并不是我所居住的地方,

我只不過是通過它們進入了自己所居住的區(qū)域。

我的詞匯里面涉及屬性的較少,

更多的是涉及那些未曾揭曉過的生活,自由以及解脫羈絆,

所輕視的是中性以及閹割了的事物,所表彰的是機能完備的男人以及婦女,

還將那號召叛亂的鑼鼓敲起,與亡命徒以及密謀造反的人們共同逗留。

二十四

沃爾特·惠特曼,宇宙,曼哈頓的兒子,

肥壯,狂亂,酷好聲色,能喝,能吃,又能繁殖,

他不是感傷主義者,從來都不高高站在男人以及婦女們的頭上,或是同他們脫離,

不放肆,不謙虛。

將加到門上的鎖拆下來吧!

甚至將門也自門框上拆下來!

如果有誰侮蔑別人便是在侮蔑我,

不管什么言行都最終歸結到我。

靈感通過我洶涌澎湃,潮流以及指標也通過我。

我將原始的口令說了出來,我將民主的信號發(fā)了出來,

天?。〖偃绮皇侨康娜艘材軌蛳鄳脑谕葪l件下得出的東西,我絕對不會接受。

借助我的渠道所發(fā)出的是許多長久以來都很喑啞的聲音,

歷代囚犯以及奴隸的聲音,

絕望的、患病的、盜賊以及侏儒的聲音,

“準備”以及“增大”輪轉(zhuǎn)不息的聲音,

連接著星群的線索,子宮以及精子的聲音,

被其他人踐踏的人們對權利進行要求的聲音,

畸形的、渺小的、愚蠢的、呆板的、受人鄙視的人的聲音,

空中的濃霧,轉(zhuǎn)動著糞丸的甲蟲。

通過我的渠道所發(fā)出的是那些被禁止的聲音,

兩性以及情欲的聲音,被遮蓋著的聲音而我卻將遮蓋揭開了,

猥褻的聲音則被我予以澄清并且轉(zhuǎn)化。

我沒有用手指將我的口按住,

我保護著腹部令它同頭部以及心臟四周同樣高尚,

對我說來性交同死亡一樣并不粗俗。

我對肉體以及各種欲念都表示贊同,

視,聽,感覺全都是奇跡,我的每個部分每個附件都是奇跡。

我的里外全都是神圣的,不管是接觸到什么或是被人接觸,我都令它成為圣潔,

兩腋下的氣味是比祈禱更為美好的芳香,

頭顱勝似教堂、圣典以及一切信條。

如果我的確崇拜一物勝過另一物,那將會是橫陳著的我的肉體或是它的某一局部,

你將會是我半透明的模型!

你將會是多陰涼的棚架以及休止之處!

你將會是堅硬的男性犁頭!

在我地上幫助進行耕種的也將會是你!

你是我豐富的血漿!你那乳白色的流體是我生命中的淡淡奶汁!

貼緊其他的胸脯的胸脯將會是你!

我的頭腦將會是你進行神秘運轉(zhuǎn)的地方,

你將會是雨水沖刷過的甜菖蒲草根!怯生生的池鷸!看守著雙生鳥卵的小巢!

你將會是那蓬松而又夾雜著干草的頭,胡須以及肌肉!

你將會是那楓樹的流汁,那挺拔的小麥的纖維!

你將會是那非常慷慨的太陽!

你將會是那照亮而又將我臉遮住的蒸汽!

你將會是那流著汗的小溪以及甘露!

你將會是那用柔軟而又逗弄人的生殖器摩擦著我的風!

你將會是那寬闊而又肌肉發(fā)達的田野,是那常青橡樹的枝條,流連在我的羊腸小徑上久久不去的游客!

你將會是那我握過的手,親吻過的臉,我所唯一進行過撫摸的生靈。

我溺愛自己,我包含很多東西,并且都非常香甜,

每時每刻,無論發(fā)生了什么,都令我歡喜得微微發(fā)抖,

我無法說清自己的腳踝是如何彎轉(zhuǎn)的,也不清楚自己最微弱的心愿來自哪里,

也不清楚自己所散發(fā)的友誼起因在哪兒,我為什么又重新接受了友誼。

我走上了自己的臺階,停下來對它是否真的是臺階進行考慮,

我窗口的一朵牽牛花所給予我的滿足已勝似圖書中的哲理。

竟然看到了破曉的光景!

龐大而又透明的陰影被小小的亮光沖淡了,

空氣的滋味真是美好。

轉(zhuǎn)動著的世界主體在天真的歡躍中悄然出現(xiàn),汩汩地放射出一片清新,

起伏著傾斜著疾駛而過。

某種我無法看見的東西將色情的尖頭物舉了起來,

海洋一般的明亮流汁灑遍了天空。

大地同天空緊貼著,它們每天都連在一起,

那時候,在我的頭上升起了涌現(xiàn)在東方的挑戰(zhàn),

用諷刺的口氣笑著說,看你還能否做得成主人!

二十五

耀眼而又強烈的朝陽,它會多快便將我處死,

如果在此時我不能永遠自我心上也將一個朝陽托出。

我們也要像太陽那樣耀眼而猛烈地上升,

啊,我的靈魂,我們于破曉的寧靜以及清涼當中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我的聲音對我目力所不及的地方進行了追蹤,

我的舌頭一卷便將大千世界以及容積巨大的世界接納了。

語言為我視覺的孿生兄弟,它無法對自己進行估量,

它永遠向我挑釁,以譏諷的口吻說:

“沃爾特,你有足夠的東西,為什么不將它釋放出來呢?”

好了,我是不會接受你的逗弄的,你將語言的表達能力看得太重了,

啊,語言,難道你不清楚自己下面的花苞是如何緊閉著的嗎?

在昏暗中等著,受嚴霜的保護,

污垢隨著我預言家的尖叫聲在退避,

最后我還是能夠,能夠?qū)⑹挛锏膬?nèi)在原因擺穩(wěn),

我的認識便是我的活躍部分,它同一切事物的含義在不斷保持聯(lián)系,

幸福,(請能夠聽見我說話的男女們今天便開始去尋找。)

我絕對不告訴你我的最大優(yōu)點是什么,我絕對不泄露自己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請將萬象包羅,但千萬不要試圖包羅我,

我只要看你一眼便能擠進你最為圓滑精彩的一切。

文字以及言談不足以對我進行證明,

我臉上擺有充足的證據(jù)以及其他一切,

我的嘴唇一閉便令懷疑論者全然無奈。

二十六

我現(xiàn)在除去傾聽之外不做其他的,

將所聽到的注入這首歌,令聲音向它作出貢獻。

我聽到鳥類的華麗唱段,成長中的小麥的喧鬧聲,

火苗閑嚼著舌頭,正在煮著我飯食的柴枝爆炸著,

我聽到了自己所愛聽的人聲,

我聽到各種聲音同時鳴響著,聯(lián)合到一起,相互融入,

或是互相追隨著,

城里城外的聲音,白天以及黑夜的聲音,

健談的青年們同喜歡他們的人說著話,工人們在進食的時候放聲大笑,

友誼破裂之后的粗聲粗氣,病人的微弱聲調(diào),

法官的手緊緊攥著桌子,他那蒼白的嘴唇在對死刑進行著宣判,

那些在碼頭上卸貨的工人的哼唷聲,那些起錨工人的合聲哼唱,

警鐘鳴響,大喊失火的聲音,伴著警鈴以及顏色燈光呼嘯疾駛而來的機車以及水龍車,

汽笛聲,列車漸漸靠近時所發(fā)出的隆隆滾動聲,

在兩人一排的行列前奏著慢步的進行曲,

(他們前去守靈,旗桿的頭上還蒙著黑紗。)

我聽到了低音提琴,(這是青年人內(nèi)心的悲鳴,)

我聽到了那裝著鍵鈕的短號,它快速地滑入了我的耳鼓,

它穿過了我的胸和腹,將陣陣蜜樣甜的傷痛激了起來。

我聽到了合唱隊,這是一出大型的歌劇,

啊,這才是音樂——正合我的心意。

一個同宇宙一樣寬廣而又清新的男高音把我灌注滿了,

他那圓形的口腔還在繼續(xù)傾注,并且將我灌得滿滿的。

我聽到那有修養(yǎng)的女高音,(我的工作又怎能和她相匹配?)

弦樂隊領著我旋轉(zhuǎn),令我飛得比天王星還要遠,

它自我身上攫取了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所懷有的熱情,

它令我飄舉,我光著雙腳輕拍,感受著懶惰的波浪的舔弄,

我遭到了凄苦而又狂怒的冰雹的打擊,令我無法透氣,

我浸泡到了加了蜜糖的麻醉劑當中,我的氣管受到了繩勒般的死亡的窒息,

后來又被放松,得以體驗這謎中之謎,

也就是我們所謂的“存在”。

二十七

“以隨便的什么形式來出現(xiàn)?!蹦鞘鞘裁矗?/p>

(我們繞著圈轉(zhuǎn),我們都是這樣做的,并且總是返回原地,)

假如發(fā)展僅止于此,那硬殼中的蛤蜊也便足夠了。

而我身上的卻并不是硬殼,

不管我是動還是靜,我的周身全都是靈敏的導體,

它們將每個物體攫取,并引導它安全地在我身通過。

我只要稍動,稍加按捺,用我的手指去稍稍試探,便幸福了,

讓我的身體同另外一個人接觸便已夠我消受。

二十八

那么這便是一觸嗎?我在抖顫中成為了一個新人,

火焰和以太向我的血管沖了過來,

我那靠不住的頂端也湊了過去幫助它們,

我的血以及肉發(fā)射電光來打擊那同我自己沒有多大區(qū)別的一個,

引發(fā)欲念的刺激自四面八方襲來,令我四肢僵直,

對我心進行壓迫以求得它不愿給予的乳汁,

向我放肆地行動,不容抗拒,

就像是有目的地在剝奪著我的精華,

解著我的衣扣,摟抱著我那赤裸的腰肢,

令我于迷茫中似乎看到了平靜的陽光以及放牧牛羊的草地,

毫不羞恥地將其他感官排除了,

它們?yōu)榱送|覺交換地位而加以施賄并于我的邊緣啃嚙,

絲毫都不考慮我那將被汲干的力量或是我的憎惡,

對周圍余下的牧群進行召集來享受片刻,

然后聯(lián)合到一起站在岬角上對我進行干擾。

我的哨兵全都撤離了崗位,

他們令我面對兇惡的掠奪者束手無策,

他們?nèi)紒淼结到茄郾牨牭乜粗沂茈y,并聯(lián)合起來對我進行反對。

我為泄密者出賣,

我說話粗狂并且失去了理智,不是別人,我自己才是最大的泄密者,

我自己首先登到了岬角之上,我自己的雙手將我?guī)ァ?/p>

你這險惡的一觸!你在做些什么?我喉頭的呼吸早已特別緊張,

快打開你的閘門吧,你已經(jīng)令我無法經(jīng)受。

二十九

盲目、甜蜜的,掙扎著的一觸,藏在鞘內(nèi)和帽內(nèi)有著利齒的一觸!

離開我時你竟然也會如此痛楚嗎?

離去之后緊跟著的便是再來,不斷積累下的債務必須被不斷地償還,

豐厚的甘露緊跟著便是更加豐厚的酬報。

幼芽將根扎下便能夠繁殖,在路邊生長得茂密而又生氣勃勃,

那種偉然男子氣概般的景色,壯碩而又金黃。

三十

全部真理都在所有事物內(nèi)部靜候,

它們不急于促使自己分娩但也不抗拒,

它們不需要醫(yī)生的催生鉗,

對我來說,極微末的也和任何事物同樣巨大,

(比一次接觸少或是多一些的又是什么呢?)

邏輯以及說教從來都不具有說服力,

黑夜的潮濕更加能夠深入我的靈魂。

(只有能夠在每個男子以及婦女面前對自己進行證實的才是實證,只有無人能夠否認的才是實證。)

我的剎那和點滴令我的頭腦清醒,

我確信濕透了的泥塊將成為情侶與燈光,

一個男子或是婦女的肉體便是要領中的要領,

它們對于彼此的感情是頂峰也是花朵,

它們會自這個教訓當中無限滋生,直到它可以創(chuàng)造一切,

直至一切的一切都令我們欣喜,我們也令它們欣喜。

三十一

我相信每片草葉都是星星創(chuàng)造的成績,

一只螻蟻,一顆沙粒以及一枚鷦鷯產(chǎn)的卵都同樣完美,

雨蛙為造物者的一件精心的杰作,

蔓生植物懸鉤子可以裝飾天上的廳堂,

我手上的一個最狹小的關節(jié)可以令一切機器都暗淡無光,

任何雕塑都比不過母牛低頭嚼草的形象,

一只老鼠這個奇跡足以令億萬個不信宗教的人愕然震驚。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里面包含著片麻巖、煤、果實、谷米、長須的苔蘚以及可口的根芽,

遍體粉刷著的走獸以及飛禽,

滿有理地將身后之物遠遠地拋在了身后,

但在愿意時又能夠召回任何一物。

超速奔跑或者羞怯都是徒勞的,

火成巖因為我的來到而將它們那古老的烈焰噴射是徒勞的,

爬蟲縮避在自己已被碾碎的骨粉下面是徒勞的,

事物遠遠站在邊上以千變?nèi)f化的形體來出現(xiàn)是徒勞的,

海洋在深淵里潛伏,怪獸藏起來是徒勞的,

禿鷹以及蒼天住到一起是徒勞的,

蛇在藤蔓以及木材之間滑行是徒勞的,

麋鹿躲藏到樹林深處是徒勞的,

有著利喙的海鳥遠遠北航至拉布拉多是徒勞的,

我急忙跟上去,直上到懸?guī)r裂縫中的巢穴。

三十二

我想自己能夠轉(zhuǎn)而同動物生活到一起,它們是如此淡泊而又自滿自足,

我站著對它們進行了很久的觀察。

它們并不因為自己的處境揮汗并且哀號,

它們并不因為自己的罪過哭泣并在黑暗中通宵不眠,

它們并不議論自己對上帝應盡的責任令我生厭,

沒有誰感到不滿,沒有誰犯有嚴重的占有狂,

沒有誰向另外一個屈膝,也不向生活在數(shù)千年之前的同類屈膝,

地球上沒有哪個是體面或是愁苦的。

它們?nèi)绱讼蛭冶砻髁送业年P系,我接受了,

它們?yōu)槲規(guī)淼氖俏业母鞣N代號,并且很明確地告訴我已經(jīng)在它們的掌握之中。

我很驚訝它們是從哪里得到那些代號的,

莫非我曾經(jīng)很早走過那地方,還漫不經(jīng)心地將它們丟下了?

彼時此時甚至永遠,我自己總是在向前移動著,

一直都在以高速度收集并且展示著更多的東西,

沒有窮盡,無所不包,它們中間也有同它們類似的,

并不過分排斥自己的記憶所及,

還于這里選中了我自己所喜愛的一個;這個時候同他像兄弟一般共同行動。

一匹雄壯而又健美的駿馬,精神矍鑠,對我的撫愛作出了反應,

它額骨高聳,兩耳中間非常寬廣,

肢體光滑又柔順,尾巴掃地,

兩只眼睛閃爍著機警,耳朵輪廓俊美,很靈巧地抖動著。

當我的兩踵抱緊它的時候它張開了鼻孔,

我們飛跑一圈還歸的時候它那勻稱的肢體因為喜悅而微微顫抖。

我只用了你一分鐘便即刻將你交出,駿馬啊,

如果我自己能夠超出你的速度又何須請你代步?

即便是我在站著或是坐下的時候也比你更加快速。

三十三

空間以及時間!現(xiàn)在我才意識到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

我在草坪上逍遙的時候所猜想的,

我單獨睡在床上的時候所猜想的,

還是在清晨那些漸漸暗淡的星星下面、在海灘散步的時候所猜想的。

我的羈絆以及壓力都離開了我,我的雙肘倚著港灣,

我圍著鋸齒形的山脈在走,我的手掌覆蓋了大陸諸州。

我的目力伴隨著自己周游。

在城市里面列成方形的房屋旁邊——在木屋里同木材工人共同露宿,

沿著關卡的車轍和干涸的峽谷以及河床,

鏟除著我蔥頭地內(nèi)的雜草或沿著一排排胡蘿卜以及防風根鋤松土地,跨過草原,于森林中尋路而行,

去探礦,掘金,將新購進的樹木全部剝?nèi)ヒ蝗淦ぃ?/p>

齊腳踝受到了熱沙的燙傷,將我的小船拖到了淺淺的河流當中,

那里,豹子在頭頂?shù)臉渲ι献邅碜呷?,那里的牡鹿回過頭來怒氣沖沖地對著獵人,

那里響尾蛇于巖石上曝曬自己那松弛的長長身軀,那里水獺正在覓魚而食,

那里鱷魚披著自己堅硬的瘰疬于河灣內(nèi)熟睡,

那里黑熊正在尋覓樹根或是野蜜,那里海貍正在用自己的槳形尾巴拍打著泥污,

成長著的甘蔗的上空,長著黃桃的棉花株的上空,低濕的稻田的上空,

尖頂?shù)霓r(nóng)舍的上空,它那些層層的扇貝形浮污以及溝洫里面的柔條。

西部的柿林的上空,葉子長長的玉蜀黍的上空,長著纖巧藍花的亞麻的上空,

白色以及褐色的蕎麥上空,除去其他之外還有一種嗡嗡以及嚶嚶的聲音,

深綠色的黑麥的上空,麥子于微風當中吹成了陰陽相交的細浪,

爬著高山向上,謹慎地提著身子攀巖,緊緊抓住低矮而又參差的樹枝,

走在那青草已經(jīng)被踏平的小路上,將矮樹叢的枝葉撥開,

那里鵪鶉在樹林以及麥壟之間囀鳴,

那里蝙蝠于七月的黃昏時候飛繞,那里一只大號的金甲蟲自黑暗中跌落了下來,

那里小溪穿過了古樹的虬根一直流到草地上,

那里牛馬站著在用皮肉的抖動驅(qū)趕著蒼蠅,

那里抹布掛到了廚房里,那里薪架支到了爐石上,那里蛛網(wǎng)自椽上掛了下來結成了花彩,

那里大槌在沉重地落下,那里印刷機的滾筒在轉(zhuǎn),

只要是人的心臟于肋骨之下極端痛楚地跳動的不管是什么地方,

那里梨形的氣球正在向上飄升,(我自己也在那里面飄浮,安詳?shù)叵蛳绿娇矗?/p>

那里救生裝置被用活扣拖拉著前進,那里高溫對沙坑里面淺綠色的鳥卵進行著孵化,

那里母鯨帶著幼鯨在游泳,從來不將它拋棄,

那里汽輪的尾部拖起長長的一面煙幡,

那里鯊魚的鰭翅就像出水的一個黑色薄片般劃破水面,

那里那燒得只剩了一半的方帆雙桅船于不知名的水流上前進,

那里貝殼牢牢長在黏滑的甲板上面,那里死尸于艙底腐爛;

那里星星密布的旗幟于隊伍前面高舉,

通過那伸得很長的島嶼向曼哈頓走近,

在尼亞加拉的下面,飛落著的瀑布就像面紗一般罩到我臉上,

門前的臺階上面,門外硬木制的踏腳臺上面,

賽馬場上,或是享用野餐或是跳快步舞,或是暢快地玩一場棒球,

單身漢的狂歡會上,運用下流話去罵人,刻薄而又放肆,跳水牛舞,哄笑,飲酒,

在蘋果酒廠內(nèi)對搗碎了的褐色甜漿進行品嘗,用麥管去吮吸汁水,

在削蘋果皮的時候我找到多少紅色果實便要求多少次接吻,

舉行集會、聯(lián)誼會、灘頭聚會、碾米會以及建房會的時候;

在那兒學舌鳥發(fā)出自己非常動聽的聲,清脆地尖叫,哭泣,

在那兒干草垛堆放在禾場上,在那兒枯莖散放著,在那兒為育種豢養(yǎng)的母牛等候在棚里,

在那兒公牛走上前去對雄性的使命進行執(zhí)行,在那兒種馬走向母馬,在那兒公雞踩著母雞,

在那兒小母牛在吃草,在那兒鵝群在一口口啄食,

在那兒夕陽投下的陰影于無邊際而又寂寞的草原上拔長,

在那兒水牛群在遠近的平方英里之內(nèi)散開爬行,

在那兒蜂鳥閃爍著微光,在那兒長壽的天鵝彎曲并且繞轉(zhuǎn)著自己的頸項,

在那兒笑著的鷗擦著岸邊掠過,它的笑聲同人的笑聲近似,

在那兒花園里的蜂房排列在被深草半遮沒的灰色木架之上,

在那兒頸繞花環(huán)的鷓鴣們圍成一圈棲息在地上,僅露出了頭部,

在那兒送葬的馬車走入了墓園的拱門,

在那兒冬天的狼群于荒涼的雪地以及結著冰柱的樹木那兒嗥叫,

在那兒戴著黃冠的蒼鷺于夜間來到了沼澤的邊緣啄食小蟹,

在那兒游泳和潛水的人所濺起的水花令炎熱的中午變得涼爽,

在那兒紡織娘于水井邊的核桃樹上吹弄自己那支是和聲卻又不成和聲的管簫;

在那種著帶著銀色網(wǎng)絡葉子的香椽同黃瓜的小片土地上走過,

走過那含鹽地或者柑橘林,或是走在圓錐形的冷杉下,

走過那健身房和掛著簾子的酒吧,走過辦公室或是大會堂,

喜愛本地的,外地的,新的與舊的,

喜愛美貌的也喜愛丑陋的女人,

喜愛那正摘著軟帽、美聲美氣地說話的貴格會的女教徒,

喜愛那被粉刷得雪白的教堂里面唱詩班所唱的曲調(diào),

喜愛那正流著汗水的美以美會牧師懇切的言辭,野營布道會為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整個上午逛完了百老匯商店的櫥窗,將我的鼻子壓扁在了厚厚的玻璃窗上,

就是在同一天的下午我仰臉向云空游逛著,或者走進一條小巷或者沿著海濱走去,

我的左右雙臂摟著兩個朋友的肋部,而我則走在中間;

同那沉默而又黑臉龐的鄉(xiāng)下孩子共同回家,(天黑的時候他在我身后共騎一匹馬,)

離居民點老遠時便開始研究動物的足跡或是鹿皮鞋所留下的腳印,

在醫(yī)院的病床旁將檸檬水遞給一個正在發(fā)燒的病人,

在所有的一切都靜寂時走到棺材里的尸體的近旁,擎一支蠟燭仔細進行觀察,

乘船去每個港口做生意,冒風險,

同那群新派人物共同東奔西顛,同大家那樣熱心,三心二意;

我對自己恨的那個人是怒火中燒,恨不得立刻用刀將他刺死,

午夜時分,我在后院里特別孤單,很長時間內(nèi)頭腦都在走神,

在朱迪亞步行(古老的丘陵地帶,美麗而又溫柔的上帝就在我身旁,)

飛快地穿過空間,穿過天空與星群,

飛快地在七個衛(wèi)星以及大圓環(huán)里穿行,直徑為八萬英里,

同帶著尾巴的流星共同飛奔,同它們一樣拋擲著火球,

帶著肚里正懷抱著滿月母親的新月

沖擊著,計劃著,欣賞著,熱愛著,叮嚀著,

不停地變換著方向,出現(xiàn)又不見了,

我日夜都在走著這樣的道路。

我對各個天體的果園進行了訪問,對產(chǎn)品進行了觀看,

觀看了億萬個紅熟果實的同時也觀看了億萬個青澀果實。

我就像一個流體,就像一個能夠?qū)⒁磺型萄实撵`魂那樣一次次飛翔,

探測深度的測錘下方是我道路的方向。

我既取用物質(zhì)的東西,也取用非物質(zhì)的東西,

沒有哪個守衛(wèi)能夠?qū)⑽业娜ヂ方財?,沒有哪條法律能夠?qū)⑽易柚埂?/p>

我的船只下錨也只不過是片刻,

我所派出的使者不停在各地巡游或是將他們的果實帶過來給我。

我前去對北極熊的皮毛和海豹進行獵取,持一柄尖頭杖穿越峽谷,

攀附著藍色的易脆裂的冰柱。

我登到了前桅樓上,

深夜之內(nèi)我在瞭望臺值班,

我們航行在北冰洋上,有著充足的光線,

我透過那清亮的空氣,飽覽了面前絕妙的美景,

巨大的冰塊自我身邊經(jīng)過,我也自它們身邊經(jīng)過,每個方向的景物都能夠看得非常清楚,

能夠看見遠處群山那白色的頂峰,我朝著它們將自己的遐想拋去,

我們在向一個遼闊的戰(zhàn)場接近并將立刻參加戰(zhàn)斗,

我們自營地龐大的前哨站那兒經(jīng)過,腳步輕輕,非常小心,

或是我們正經(jīng)過郊區(qū)進入到一座巨大的早已成為了廢墟的城市,

障礙物以及倒塌的建筑物多于地球上全部活躍的城市。

我是一個無牽無掛的伴侶,我露宿在進犯者的營火旁邊,

我自床上趕走了新郎,自己同新娘共同歇宿,

我整整一夜將大腿和嘴唇緊貼在她身上。

我的聲音是樓梯欄桿邊的尖叫聲,是妻子的聲音,

他們將我男人的尸體抬上來了,它滴著水,已被淹死。

我清楚英雄們的寬廣胸懷,

那種當代以及一切時代所表現(xiàn)出的勇敢,

那船長是如何看見那擁擠的、失掉了舵、遇了難的輪船的,

死神則是于風暴里對它進行上下的追逐,

他又是如何緊緊地把持著不后退一寸,白天黑夜都同樣赤膽忠誠,

還用粉筆在一塊木板上寫著偌大的字母:“振作,我們絕對不會拋棄你們?!?/p>

他又如何跟隨他們并和他們共同搶風行駛,接連三天未曾失去希望,

他又如何最終將漂泊著的人群救了出來,

在用小船載著他們離開早已掘下的墳墓時,那些穿著寬舒大袍的瘦長婦女又是些什么樣子,

那些沉默并且面目像老人的嬰孩,那些被扶起的病人,那些有著刺人的嘴唇、又未曾剃須的男人又是什么樣子;

全部這些我都吞咽了下去,味道非常美,我非常喜歡,它成為了我自己的東西,

我便是那人,蒙受了苦難,并且在現(xiàn)場

烈士們的輕蔑以及鎮(zhèn)靜,

過去曾經(jīng)有做母親的被判成女巫,用干柴將她燒死,子女們則在一邊看著,

那被追趕得很緊的奴隸在奔跑的時候力竭了,他靠著柵欄,喘著粗氣,渾身是汗,

他腿部以及頸部的針刺般的劇痛,足以致命的大號鉛彈以及子彈,

這些我全能感受,我便是這些。

我是那正被追趕著的奴隸,狗來咬我的時候我畏縮,

地獄以及絕望,臨到了我的頭上,射擊手將一發(fā)又一發(fā)的子彈射了出來,

這些我全能感受,我便是這些。

我一把將柵欄的欄桿抓住,我滴著血,血漿由于皮膚所滲出的液體變得稀薄,

我跌倒在了雜草以及石子堆里,

騎馬人在鞭策著不愿意前進的馬匹,逼近到了我的身邊,

在我眩暈的耳畔進行著辱罵,并用鞭桿猛擊我的頭部。

劇痛是我用來替換的服裝中的一件,

我并不去盤問受傷者的感覺,我自己已經(jīng)成為了受傷者,

我倚到杖上細看時的傷口顯得青且紫。

我是那個被壓成重傷的救火員,我的胸骨已經(jīng)斷折,

倒塌的墻壁將我埋葬到了瓦礫當中,

我吸進了熱與煙,我聽見自己的伙伴們在大聲地喊叫,

我聽見遠遠地傳來鎬與鏟的咔嚓聲,

他們已經(jīng)將橫梁挪開,他們將我輕輕抬了出來。

我穿著紅襯衫躺在夜空當中,為了照顧我周圍是一片沉寂,

我不疼痛,只不過是力竭地躺倒著,但也并不是很不愉快,

我四周那些人們的臉白且美麗,頭上已經(jīng)摘掉了救火帽,

那跪著的人群伴隨著火炬的亮度逐漸消失了。

遙遠的以及死去的又重新復蘇,

看起來他們像鐘的表面,移動著的便像是我的兩手,我自己便是那臺鐘。

我是一個老炮手,我講一下自己要塞炮戰(zhàn)的情景,

我又回到了那里。

又是鼓手們那經(jīng)久不絕的隆隆的擊鼓聲,

又是那進攻的大炮和臼炮,

又是那炮火的還擊聲送入了我的耳鼓。

我參與,我看到并聽到了全部,

喊叫聲、吼叫聲、詛咒聲、彈藥命中后所發(fā)出的喝彩聲。

救護車慢慢經(jīng)過,一路上留下了血跡,

工人們正在尋找損壞的地方,進行著必需的修補,

手榴彈落到了裂開的房頂里面,一次爆炸,扇形的,

嗖嗖的肢體、頭顱、木片、石塊、鐵片在高空中飛馳。

我那個奄奄一息的將軍,他的嘴里又在發(fā)出的聲音,他在用力揮動著雙手,

他透過血塊咽著氣說:“別管我——注意——那些塹壕?!?/p>

三十四

現(xiàn)在我來講一下我少年的時候在得克薩斯州所聽說的事情,

(我講的不是阿拉莫的陷落,

沒有人逃出來對阿拉莫的陷落進行講述,

阿拉莫的那一百五十個人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誰發(fā)言,)

這是一個四百一十二個青年被殘忍殺害的故事。

撤退的時候他們擺出了一個空方陣,用輜重來充作胸墻,

他們早已贏得的代價便是對他們進行包圍的敵人當中那九百條生命,

他們九倍的力量,

他們的上校負了傷,彈藥也用完了,

他們提出了很體面的投降,得到了簽署的文書,繳了械,并且作為戰(zhàn)俘朝后撤退。

他們是巡邏騎兵的光榮,

馬術,槍法,宴飲,歌唱,求愛,全都舉世無雙,

寬厚,非?;钴S,慷慨,驕傲,俊秀,而又多情,

長著胡子,曬得紅黑,身穿獵人的便裝,

沒有哪個長于三十歲。

第二個星期天的早晨他們分別被帶出去屠殺了,這發(fā)生在美麗的初夏季節(jié),

這個行動開始于五點左右,結束于八點鐘。

沒有誰因為服從命令而下跪,

有些瘋狂而又徒勞地朝前沖突,有些則筆直地站著,

其中有些被擊中了心臟或是太陽穴,立刻倒下了,活的和死的都倒臥在了一起。

負重傷與血肉模糊的掙扎在泥土當中,新帶過來的見到了這種情況,

那些被打得半死的正在試圖爬走,

這些人或是被槍托,或是被刺刀解決了,

一個還不到十七歲的少年將劊子手揪住了,直到又上來了兩個人幫助他掙脫。

三個人全都受了撕傷,全都染滿了少年的鮮血。

焚燒尸體自十一點開始;

這便是四百一十二個青年慘遭屠殺的故事。

三十五

你是否愿意聽一下早年的一場海戰(zhàn)?

你是否清楚是誰在月光以及星光下面取得了勝利?

聽聽這個故事吧,這是我外祖母那做水手的父親講給我聽的。

我們的敵人不是在自己船艙里面躲藏的人,我告訴你,(他說,)

有著英國人的勇氣,沒有誰比他更耐磨損,忠實可靠,不曾有過,并且不會再有;

一天黃昏他朝著我們搜索前進,非常兇惡。

我們同他肉搏了,帆桁以及帆桁纏牢到一起,炮口相接,

我的船長親自將船只牢牢地拴系到一起。

我們在水中遭受到了數(shù)發(fā)十八磅重的炮彈,

剛開火的時候我們的下層炮艙內(nèi)有兩發(fā)巨大的炮彈爆炸,將周圍的士兵都殺死了,頭上也四處開花。

戰(zhàn)斗到日落,天黑,

夜間十點鐘的時候,滿月高高地升起,船的裂縫變大了,據(jù)報進水已達五英尺,

糾察長將在后艙關著的俘虜放出來讓他們自己逃生。

現(xiàn)在,出入彈藥庫的通道被守衛(wèi)截住了,

他們看到如此多陌生的臉,不知道該相信誰。

我們的艦只著火了,

對方問我們是否要投降?

是否將旗幟降下就此結束戰(zhàn)斗?

目前我滿意地笑了,因為我聽到了我的那個小艦長的聲音,

“我們不降旗,”他安詳?shù)睾暗?,“我們這邊的戰(zhàn)斗才剛開始。”

只有三尊炮可用,

其中一尊由艦長自己指揮,對著敵人的主桅,

另外兩尊有效地將葡萄彈以及霰彈發(fā)射了出來,打啞了敵人的步槍并肅清了他們的甲板。

只有桅樓上在幫助這個小炮臺開火,尤其是主桅樓,

在整個戰(zhàn)斗中,它們都勇敢地堅持著。

一刻都不停歇,

船裂縫進水的速度比抽水機抽水要快,火苗立刻便要將彈藥庫吞食。

一架抽水機被打掉了,大家全都認為我們將要沉沒了。

小艦長很從容地站著,

他不慌也不忙,聲音不高也不低,

他的眼睛提供給我們的光,要勝似我們的軍用提燈。

快要十二點的時候他們在月光下投降了。

三十六

午夜伸著腿在靜靜地躺著,

兩只無比大的船殼一動不動地伏在黑夜的胸脯上,

我們那只滿是窟窿的船在緩慢地沉沒,正準備要向我們所征服的那只艦只上過渡,

艦長的臉色像紙那般雪白,他在后甲板上冷冷地發(fā)布了命令,

附近則是在艙內(nèi)值勤的那個孩子的尸體,

那個留著白長頭發(fā)以及用心卷著胡須的老水手的僵死的臉,

雖盡力撲滅卻仍在上下跳躍著的火苗,

那兩三個還能夠值勤的軍官們那沙啞的嗓音,

亂堆到一起以及單獨躺著的尸體,桅桿以及帆桁上涂抹著的肉漿,

被砍斷的船纜,正在晃蕩的半截繩索,微微震動著的平滑的波浪,

漆黑而又冷漠的大炮,一包包散亂的火藥,刺鼻的氣味,

頭頂上是幾顆巨星,沉默而又憂傷地照亮著,

輕輕吸入的海上的微風,岸邊蘆草以及田野的氣味,那些幸存者被委托送出的死訊,

外科醫(yī)生的手術刀的咝咝聲,他那鋸上的尖利鋸齒,

聲,吸氣聲,鮮血潑灑聲,短促的尖叫聲,持續(xù)很長而又沉悶且漸漸消失的呻吟聲,

全部便是這樣,一切都已不可挽回。

三十七

你們這些正在站崗的懶蟲!請注意你們手里面的武器!

他們擠入了被攻下的大門!我的心竅被迷住了!

我化身為全部的亡命徒或是受苦的人,

看到我自己在獄中成為了另外一個人的形狀,

并且感受到了那單調(diào)而又持續(xù)不斷的疼痛。

為了我,那個對犯人進行監(jiān)視的守衛(wèi)扛著卡賓槍警戒著,

早上放出、晚上關進的人便是我。

沒有哪個戴上手銬走進監(jiān)獄內(nèi)的叛變者不是連我也與他銬到一起走在他身旁,

(我不如那里那快活的人,而更像那個沉默的人,抽搐著的唇邊掛滿汗珠。)

沒有哪個小青年因為盜竊罪被捕不是連我也要走上前去接受審判并且被定罪。

沒有一個得了霍亂的在躺著咽下他最后一口氣的時候不是有我也同樣躺著咽最后的一口,

我面色如土,肌肉扭曲,人們自我身邊走開。

有所求的人們借著我的形體,我則借著他們的形體,

我拿著帽子將手伸了出來,臉上含羞,坐著行乞。

三十八

夠了!夠了!夠了!

我已經(jīng)驚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亢笳景?!

給我一些時間清醒一下我那受了打擊的頭,讓我自昏睡、夢鄉(xiāng)以及呆滯中休息過來吧,

我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到了犯通病的邊緣。

我竟然能將那些嘲笑者和侮辱忘記!

我竟然能將那簌簌落下的眼淚,大頭短棒以及鐵錘的打擊忘記!

我竟然能夠換一種眼光來看待自己被釘上十字架并且戴上血污的王冠。

現(xiàn)在我記得了,

我對那被撇在一旁的一小部分進行了重溫,

石墓將托付給它或是其他墳墓的死者增加了好多倍,

尸體復活,創(chuàng)口愈合,鎖鏈自我身上滾落。

我重新又充滿了無上的力量在前進,成為了一個平常而漫長無比的隊伍中的一員,

我們?nèi)チ藘?nèi)地和海濱,越過了一切邊界,

我們所迅速推廣的條例正在向著全世界傳播,

我們帽子上面簪的花朵已經(jīng)生長了千萬年。

學生們啊,我向你們表示致敬!站出來吧!

請繼續(xù)你們的評注工作,繼續(xù)來提你們的問題吧。

三十九

那友好而又瀟灑的野蠻人,他是誰呢?

他在等待文明,還是已經(jīng)超越并且掌握了它呢?

他是在戶外長大的西南地區(qū)的人嗎?是加拿大人嗎?

他是來自于密西西比流域嗎?是自依阿華,俄勒岡,加利福尼亞而來的嗎?

是來自山里?是習慣了草原以及未開墾的叢林生活的?

還是來自海上的水手?

不管他走到什么地方,男人女人們都接受他,并且渴望親近他,

他們渴望他喜歡他們,觸碰他們,同他們說話,同他們住在一起。

行動就像雪花那樣放蕩不羈,言語就像青草那樣樸實無華,頭發(fā)缺少梳理,笑聲不絕并且天真無邪,

腳步遲緩,相貌平平,平凡的舉止以及表情,

它們自他的指尖降落的時候又出現(xiàn)了新形式,

它們散發(fā)著他身體或是呼吸的氣味,它們自他的眼神里面飛出。

四十

陽光在自鳴得意,我并不需要你的溫暖——去一邊等著吧!

你只照亮了表面,我用力透過表面,進到了深處。

大地!你似乎想在我手中找到什么,

說吧,你這撮毛,想要什么?

男人或是女人啊,我本能夠說明自己是如何喜歡你,不過我不能,

也能夠說明我心里想些什么,你心里想些什么,不過我不能,

也能夠說出我的渴望,我那日夜都跳動著的脈搏。

看啊,我并不發(fā)表演說或是給些小恩小惠,

我給的是自己。

那面的那個人,軟弱無能而又站立不穩(wěn),

露出你那被圍巾裹著的臉,讓我為你吹進一些勇氣吧,

伸出你的手掌,將你口袋上的袋罩掀開吧,

我不允許人拒絕,我施加壓力,我有著綽綽有余的儲存,

只要是我的我便給。

我沒有必要問你是誰,因為對我來說那并不重要,

除非是我允許你的,除此之外你做不成任何事,什么都不是。

我將身體挨近棉田里面的苦力,或是打掃廁所的清潔工,

我在他的右頰上留下一個只留給家人的親吻,

并且我在靈魂的深處發(fā)誓,我永遠都不會拒絕他。

在能夠懷孕的女人身上我種下了較大、較靈巧的嬰兒,

(今天我所射出的物質(zhì)屬于比一般的要傲慢得多的共和國)。

對于任何一個垂死的人,我都是飛跑過去將門的旋鈕擰開,

將床上的被褥堆到床角,

請醫(yī)生以及神甫都回家去。

我將那往下走的人抓住,用不可抵抗的意志將他舉起,

啊,絕望的人,這里便是我的脖子,

天哪,絕對不能允許你下沉!將你的全部重量都壓到我的身上吧。

我吸足了氣令你膨脹,我將你浮起,

我令屋里的每間房都駐滿了武裝,

愛我的人們與戰(zhàn)勝了墳墓的人們。

睡吧——我同他們徹夜站崗,

疑懼以及死亡將不敢侵犯你,

我已經(jīng)擁抱你,從此令你成為我自己所有,

等到你早晨起床的時候,你便會發(fā)現(xiàn)我說的不假。

四十一

我便是給那躺著喘氣的病人們以援助的人,

給那健壯而又能夠站立的人們,帶來更多必要的援助。

我聽到了各種有關宇宙的議論,

聽了又聽,早已有幾千年了;

總的說來還能夠過得去——不過僅僅只是如此而已嗎?

我的到來便是為了將它擴大而應用,

一開始便比那些謹慎的老年販子鎖定出的價錢要高,

我自己所用的是耶和華的精確尺寸,

對克羅諾斯,他兒子宙斯以及他的孫子赫爾克里斯進行了平版印刷,

將奧西利斯、貝魯斯、艾西斯、波羅賀摩以及釋迦牟尼的手稿買了下來,

在我的文件包內(nèi)散放著曼尼陀,印到單頁上的真主,刻成了圖版的十字架,

還有歐丁以及那面貌丑陋的麥西特里與各個偶像以及肖像,

按照他們真正的價值論價,不多出一分錢,

承認他們曾經(jīng)存在并且在他們的時代發(fā)生過作用,

(他們曾經(jīng)為羽毛未豐的雛鳥運送過蟲蟻,現(xiàn)在小鳥到了自己站起來飛翔并且歌唱的時候了,)

接受了那些粗糙的神的速寫來對自己的不足進行補充,又大量分贈給我所遇到的每個男人與女人,

自一個搭造房屋的建房者的身上發(fā)現(xiàn)同樣或是更多的神的氣質(zhì),

那卷著袖子在揮舞著木槌與鑿子的人更值得尊重,

并不對接受特殊的啟示表示反對,將一縷煙或是我手背上的一根汗毛都當成是意味無窮的啟示,

對于我來說駕著救火車、攀著繩梯的小伙子們不亞于古代的戰(zhàn)爭之神,

毀滅性的倒塌中能夠聽到他們陣陣傳來的聲音,

在遇到燒焦的木板時,他們健壯的肢體竟安然無恙,他們那潔白的前額沒在火苗中受到損傷;

機械師的妻子為嬰兒喂奶就是在替每個人申請生的權利,

收割的時候讓三把鐮刀排成一排并呼呼響著的為三位健壯的天使,

她們的襯衣于腰際鼓得圓圓的,

那個牙齒不整的紅發(fā)馬夫為了將過去以及未來的罪過贖免,

賣掉了全部的一切,走著路去替他的兄弟支付律師費用,并在他由于偽造字據(jù)而受到審理的時候坐到他身旁;

散布得最為廣泛的東西也只不過在我四周散布了三十平方桿,甚至于還沒有將三十平方桿鋪滿,

公牛以及小蟲從來都沒有受過足夠多的崇拜,

糞土以及泥塊有著夢想不到的很多優(yōu)點,

神怪不足道,我正等待著躋身到至圣的行列,

那一天正在逐漸到來,我將同成績最佳者一樣來做出優(yōu)異的成績,

并且同樣驚人;

我面對著生命的塊狀物發(fā)誓!我早已成為了一個造物者,

此時此地我早已將自己放到了潛伏著暗影的子宮內(nèi)。

四十二

人群中的一聲呼喚,

我的聲音,洪亮,橫掃一切,并且有決定意義。

來吧,孩子們,

來吧,男孩以及女孩們,我的婦女、家屬以及親人們,

現(xiàn)在那位演奏家早已在放膽讓自己內(nèi)心的笙管彈奏序曲。

很容易寫下的、隨意演奏出的和聲啊——我感到了你在撥弄的高潮以及結尾。

我的頭在我的頸上轉(zhuǎn)動,

音樂在滾動著,但并不是來自風琴,

親人在我四周,但他們并不是我的家屬。

永遠都是那堅硬而又平坦的大地,

永遠都是那些吃喝著的人們,永遠都是那升起而又落下的太陽,

永遠都是空氣以及那不停歇的潮汐,

永遠都是我自己以及我的鄰居,爽朗,惡毒而又真切,

永遠都是那陳舊的不能夠解釋的疑問,永遠都是肉里的刺,那令人發(fā)癢而又口渴的鼻息,

永遠都是那令人煩惱的呵斥聲,直至我們發(fā)現(xiàn)了那狡猾人藏身的地方,將他揪了出來,

永遠都是情愛,永遠都是生活里面抽泣著的液體,

永遠都是頷下的繃帶,永遠都是死者的尸床。

這里或是那里都是眼睛上長著錢幣的人在到處走動,

為了將肚子內(nèi)的貪婪滿足,便要消耗掉大量的腦力,

買賣并領取著票子,不過宴會則是一次都沒有去過,

很多人流汗、耕種、打場,卻將糠秕當成了報酬,

幾個吃閑飯的人擁有了一切,他們不斷將麥子據(jù)為己有。

這便是那座城市,而我則是其中的一個公民,

別人感興趣的我都感興趣,政治、戰(zhàn)爭、報紙、市場、學校,

市長和議會、稅率、銀行、工廠、輪船、存貨、堆棧、不動產(chǎn)以及動產(chǎn)。

那些渺小而又為數(shù)不少的侏儒穿著硬領以及燕尾外套在四處蹦跳,

我清楚他們是誰,(肯定不是蛆蟲或是跳蚤,)

我承認他們?yōu)槲易约旱膹捅荆渲凶顬榇嗳?、淺薄的也同我一樣不死,

我的所行所說對于他們也同樣適合,

在掙扎著的每個思想也同樣在他們的胸中掙扎。

我非常清楚自己的自我中心主義,

我很熟悉自己那些兼容并蓄的詩行,并且絕對不能因此而少寫一些,

無論你是誰我要令你也充滿我自己。

我的這首歌可不是那些例行公事的詞句,

而是直截地提出了問題,跳得較遠但是含義卻較近;

這是一冊早已印好、裝訂好了的書——不過印書者以及印刷廠的少年工人呢?

這是一些照得很不錯的照片——不過在你懷中緊緊摟著的非常實在的妻子或是朋友呢?

這艘裝配有鐵甲的黑色船只,在它的那些炮塔里面是火力極猛的大炮——不過艦長以及工程師的英勇呢?

房子里面是碗盞、食物以及家具——不過主人、主婦以及他們眼睛里的表情呢?

在那上面是高高的天——不過這里、隔壁或是對過兒呢?

歷史上的圣賢——不過你自己呢?

宣教文、信條和神學——不過那深不可測的人腦又是怎樣,

什么是理性?是愛?是生命?

四十三

我并不對你們這些僧侶表示輕視,不管在何時何地,

我的信仰最為偉大,也最為渺小,

包括古今以及古今之間的全部崇拜,

我相信五千年之后自己還會再次來到世上,

我等著神的指示來作出回答,尊奉諸神,去贊美太陽,

將頭一塊巖石或是木樁當成偶像,在巫咒的圈子內(nèi)執(zhí)杖集會,

幫助喇嘛或是婆羅門在神像的面前修剪佛燈,

在對男性生殖器進行膜拜的游行隊伍里面沿街跳舞,在樹林當中則是一名狂熱而又嚴厲的苦行僧,

自頭骨杯中飲啜著蜜酒,崇敬《沙斯塔》以及《吠陀經(jīng)》,信奉《古蘭經(jīng)》,

在被石頭以及刀子里面流出的血染污了的神廟內(nèi)走動,敲著蛇皮鼓,

接受福音以及那被釘?shù)绞旨苌厦娴娜?,確信他的神圣,

做彌撒的時候下跪,或是于清教徒祈禱的時候起立,或是耐著性子坐到教堂的座位上,

于精神失常的關鍵時刻我高聲咒罵并且口吐白沫,或像死人那樣等候著,直至蘇醒

注視著馬路以及地面,或是馬路與地面之外的地方,

從屬于那些繞行于眾圈之圈中的人。

作為內(nèi)向以及外向人群中的一員我轉(zhuǎn)身像一個即將出門的人那樣進行叮嚀囑咐。

垂頭喪氣的懷疑者沉悶而又孤獨,

輕浮、陰沉、憤怒、失望、悶悶不樂、情緒激動、沒有信仰,

我認識你們中的每個人,我懂得苦惱、絕望、懷疑以及沒有信仰所匯成的大海。

鯨魚的尾鰭是如何濺起了這么大的浪花!

它們又是怎樣像閃電那樣快速地扭動,一陣一陣噴出鮮血!

安靜吧,像帶著血的尾鰭那樣的懷疑者以及悶悶不樂者,

我參與到你們之間來就像是在任何人的中間一樣,

“過去”推動了你、我和一切人,大家全都是一樣的,

未曾經(jīng)歷過的以及其后的一切,對于你、我和一切人,也全是一樣的。

我不清楚未曾經(jīng)歷過的以及其后的一切到底是什么,

但是我清楚它最終會被證明是足夠的,絕對不會失誤。

每個過路的人都已被考慮過,每個留下來的都已被考慮過,它不可能辜負任何一個。

它不會辜負已經(jīng)死去并且被埋葬了的青年,

或是那死后被安置到他身邊的少婦,

或是那在門口偷偷張望,之后又抽身退去再也看不到的小孩子,

或是那活著沒有目的、只不過覺得這比苦膽還要苦的老人,

或是那在濟貧院內(nèi)因為飲酒過度、生活不規(guī)則而得了肺結核的人,

或是那些不計其數(shù)的慘遭殺戮和毀滅的人們,以及那些被稱為人類糞便的禽獸一般的巨港人,

或是那些只不過是漂來浮去、張口等著食物灌進口中的珊瑚蟲,

或是那在大地內(nèi)部,或是在大地最為古老的墓穴深處的任意一物,

或是那在眾星球中的任意一物,或是在星球上卜居的無窮的數(shù)量中的無窮數(shù)量,

也不會忘掉當前,或是人們所清楚的最為細微的東西。

四十四

到了對我自己進行說明的時候了——讓我們站起來吧。

只要是已知的我便將它剝下來丟掉,

我?guī)е康哪腥艘约芭藗兺乙黄鸩饺肽恰拔粗钡氖澜纭?/p>

時鐘指出了分秒——不過永恒又指出了什么呢?

我們目前已經(jīng)歷盡了無數(shù)的冬天與夏天,

前面還有無數(shù)的,無數(shù)的還在前面的前面。

出生為我們帶來了豐滿以及多樣性,

更多的出生會為我們帶來豐滿以及多樣性。

我不會稱某物比較偉大,另一物比較渺小,

只要是占領了自身時間以及空間的事物,那便同其他事物完全同等。人類想要謀殺、妒忌你嗎,我的弟兄姐妹?

我替你難過,他們沒有想要謀殺我或是妒忌我,

人人都對我很溫和,我從來都不同憂傷打交道,

(我同憂傷有什么相干呢?)

我是已經(jīng)完成的事物的頂點,還包含著未來的事物。

我的腳踩著階梯最高級中的最高級,

每一級的上面都是成捆的歲月,每兩級之間又是更大的一捆和一捆,

下面的全部都已一一走過,但我卻仍舊在攀登而又攀登。

上升而又上升,幽靈們伏到我的身后,

在下面的遠處我看到那巨大的首個“無有”,我清楚自己甚至曾在那里涉足,

我一直都在等候著,沒人看見,并于冷漠的迷霧中一覺便睡了過去,

我從容不迫,惡臭碳沒有傷害到我。

我長時間地被很緊地擁抱著——持續(xù)了很久很久。

為我所做的準備范圍十分廣闊,

對我的臂膀進行的扶助是忠實而又友好的。

無數(shù)個世紀引領著我的搖籃擺渡,就像快樂的船夫們正在搖啊搖啊,

星星們遵循著自己的軌道在一旁待著,這是為了給我讓路,

它們施加了影響用來對我將要留住的地方進行照看。

在母親生我之前,有多少個世代對我進行了引導,

我的胚胎從來都沒有麻木過,沒有任何東西能令它窒息。

為了它,星云凝固到了一顆星球之上,

漫長而又緩慢的地層堆積起來供它在上面棲息,

非常多的植物類為它提供營養(yǎng),

巨大的蜥蜴用自己的嘴運載著它并且小心地將它存放好。

全部力量一直都被用來完成我并且令我欣喜,

目前我和我那健壯的靈魂就在此地站立。

四十五

啊,這段青年的時光!施展不盡的彈力!

啊,這段男子的成年時期,紅潤、勻稱而又飽滿。

我的情人們令我窒息,

擠壓著我的雙唇,堵塞了我皮膚上的毛孔,

在街上與公共的廳堂里面推擠著我,夜間又赤著身前來找我,

白天自河流的巖石那面叫一聲:“嗨!”在我的頭上搖晃著,嘁喳地吵鬧著,

自花圃、藤蔓架上以及枝葉交纏的樹叢內(nèi)叫著我的名字,

在我生命的每一分鐘內(nèi)停落,

用溫軟而又甜潤的香吻將我的全身吻遍,

又悄沒聲地自他們的內(nèi)心掏出一把又一把的東西,交給我成為了我的東西。

老年正在壯麗地向上升騰!啊,歡迎,臨終時刻的不可言傳的嫻雅多姿!

每一種情況不僅宣告了自己的存在,同時也宣告了它自己此后能夠長出的東西,

而黑暗的那份靜寂也對同樣多的東西進行了宣告。

我在夜間將天窗打開看到了那遠遠散布的星斗,

而我所見到的一切再倍以最高的數(shù)字也只不過是更遠的星斗邊緣。

它們越來越寬闊地朝四面散開,擴張著,并且永遠擴張著,

朝外又朝外,并且永遠都在朝外擴張著。

我的太陽有了自己的太陽并且圍繞著它在順從地旋轉(zhuǎn),

它同它的同伙,即周線更為高級的一組,聯(lián)合起來,

隨后便是更大的幾組,令它們中間最為偉大的變成微細的顆粒。

沒有停止也絕對不會停止,

即便我、你、萬物,和在它們的表面之下和之上的一切此刻都降成蒼白的浮游物,也終究徒然,

我們必定會重新回到我們目前站立的地方,

并且肯定會走得同樣遠,然后還會再遠。

幾個億萬年代、億萬平方英里,不會對這段距離造成危害或是令它急不可待,

它們只不過是局部,任何事物都只不過是局部。

無論你看得多遠,在此之外仍會有無窮的空間,

無論你如何計算,在此之上仍會有無窮的時間。

我的約會早已定妥,不會更動,

上帝會等候在那里,直到我來的條件已經(jīng)完全成熟,

那偉大的“同志”,我日思夜想的忠實情人肯定會出現(xiàn)在那里。

四十六

我知道自己享有最為優(yōu)越的時間以及空間,并且從來都沒被衡量過也不可能被衡量。

我所走著的是永恒的旅行,都來聽一下吧!

一件防雨大衣,一雙很耐穿的鞋,以及一根自樹林里砍來的手杖是我的標志,

我沒有朋友坐到我的椅子上面休息,

我沒有椅子、教堂和哲學,

我沒有帶人去過飯桌旁,圖書館和交易所,

不過你們當中的每個男女都被我引到一個小山頭去,

我的左手鉤住了你的腰,

我的右手指著每個大陸的景致以及那條康莊大道。

我不能夠,也沒有誰能夠替你走那條路,

你必須要自己走。

路不遠,屬于你的能力范圍之內(nèi),

或許你出世之后曾走過,只不過自己不清楚,

或許水上、陸上四處都是它。

將你的衣服扛起來吧,親愛的兒子,我也扛著自己的,讓我們快點朝前走吧,

我們沿途會經(jīng)過美妙的城市以及自由的國土。

假如你累了就將兩個包都給我,將你的手掌放到我的腰際,

到了適當時你便會為我提供同樣服務,

因為我們出發(fā)之后便再也不會躺下來休息了。

今天破曉之前我登到了一座小山上面望著那擁擠的天空,

我對著我的精靈說:“一旦我們擁有了這些星斗,與他們所賜予的每件事物的愉悅以及知識,我們便豐滿、知足了嗎?”

我的精靈說:“不是,我們只會將地面夷平從頭越過,朝著更遠的地方前進?!?/p>

你也在向我問問題,我聽到了,

我回答說自己不能夠回答,你必須自己去尋找答案。

坐會兒吧,我親愛的兒子,

這里有可以吃的餅干,這里有可以喝的牛奶,

不過只要你睡了一覺換上輕便的衣服并且恢復了精神,我便給你一個告別的吻并將大門打開讓你自這里走出去。

你做的那些卑鄙的夢已經(jīng)足夠了,

現(xiàn)在我洗去你眼睛里的污垢,

你自己必須要習慣于炫目的光照以及你炫目的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

你在岸邊抱著一塊木板怯懦地在水中跋涉已經(jīng)夠久了,

現(xiàn)在我要你做一個勇敢的游泳者,

跳到海里又浮出水面,朝著我點頭,叫喊,笑著將頭發(fā)甩向腦后。

四十七

我是那些運動員的老師,

那個在我身邊挺著一副比我的更加寬闊的胸膛的人將我自己的肩膀有多寬闊證實了,

真正尊重我的風格的人是為了推翻老師才學習它的。

我所喜愛的少年是那些依靠自己而不是外來力量長大成人的,

出于順從或是恐懼絕不是美德而是罪惡,

熱愛自己的女友,津津有味地吃著自己的牛排,

將單相思或是受到輕視看成比鋒利的鋼刀還要能傷害人,

騎馬、射擊、駕舟、決斗、唱歌、彈奏五弦琴等都是一把好手,

喜愛傷疤、胡子以及長著麻子的臉勝過全部涂上肥皂沫子的男兒,

喜愛曬黑了的人勝過躲著太陽的人。

我教導人應該偏離我而去,不過誰能偏離我呢?

從此時開始無論你是誰我都會跟隨著你,

我的話令你耳朵發(fā)癢,直到你理解了它們?yōu)橹埂?/p>

我說這些話不為掙一元錢也不為在我等船時消磨時光,

(這是我所說的話,也是你所說的話,我替你充當了舌頭,

舌頭在你的嘴里受著拘束,在我的嘴里卻早已開始放松。)

我發(fā)誓絕對不在一所房屋內(nèi)再提愛情或是死亡,

我發(fā)誓絕對不解釋自己,只有同他或她單獨待在戶外時是例外。

假如你想理解我就請到山上或是水邊來,

近在身邊的小昆蟲為一種解釋,一滴水或是一個微波為一把鑰匙,

木槌、槳、鋸子能夠?qū)ξ艺f的話表示支持。

一間緊閉著的房間或是學校不能同我交流,

粗魯人以及小孩要比它們好得多。

那個年輕的機械工同我最為親密,他非常了解我,

那個帶著斧頭以及水罐的伐木工人會整天將我?guī)г谒磉叄?/p>

那個在地里耕田的農(nóng)家子愿意聽我說話的聲音,

我的話在海上航行的船只內(nèi)也同樣能夠航行,我和漁夫同水手們交往,我對他們表示熱愛。

那宿營或是行軍的士兵屬于我,

在戰(zhàn)役打響的頭天晚上很多人前來尋找我,我從來不令他們失望,

那個莊嚴的晚上(或許是他們的最后一個晚上)所有認識我的人都來找我。

獵人當自己獨自蓋著毯子睡著時,我用臉對他的臉進行摩擦,

趕車人想到我的時候,不將車子的顛簸放到心上,

那年輕的母親以及年老的母親理解我,

那女孩以及那妻子暫時將針線停住,忘記她們已經(jīng)講到了哪里,

她們同大家都一樣,接下去會講我已經(jīng)告訴過她們的事情。

四十八

我曾說過靈魂并不能優(yōu)于肉體,

我也曾說過肉體并不能優(yōu)于靈魂,

并且對于一個人來說,包括上帝在內(nèi),沒有什么能夠比人的自我更為偉大,

如果誰走了將近一英里的路還沒有給人以同情,就相當于身披裹尸布走向了自己的墳墓,

而我或是你的口袋里雖然沒有分文,卻能夠買到地球上一流的商品,

用眼一瞥或是讓人看一下豆莢中的一顆豆粒便能夠令古往今來的學問不知所措,

無論什么行當或是職業(yè)只要一個青年去做它便能成為英雄,

沒有什么事物特別柔弱,竟不能夠成為轉(zhuǎn)輪般宇宙的中心,

對于任何男人或是女人我都會說,在一百萬個宇宙面前,請讓你們的靈魂保持冷靜與鎮(zhèn)定。

我對人類說,別對上帝感覺好奇,

因為我這個對于每件東西都很好奇的人,對于上帝卻不好奇,

(無論羅列多少個名詞也難以將我對于上帝以及死亡的泰然自若說明。)

我于每件事物當中聽到并且看到上帝,不過對于上帝,我卻仍舊毫不理解,

我也不能理解有誰能夠比我更加神奇。

為什么我應該要求能夠比今天更好地認識上帝呢?

在二十四小時中的每個小時,甚至每一分鐘我都看到上帝的某點,

在男人以及女人的臉上,還有鏡子里和我自己的臉上看到上帝,

我在街上撿到上帝所丟下的信件,每封信的上面都簽署有上帝的名字,

我將它們留在原處,因為我清楚無論自己前往哪里,

永遠都會有其他的信件如期到來。

四十九

至于你呢,“死亡”,還有苦苦揪住人最終會有一死的你啊,你別想令我驚慌。

助產(chǎn)士絲毫都不畏縮前來做自己的工作,

我看到那只左手正在壓擠著、接受著、支撐著,

我在那精致而又柔韌的屋門的門檻邊斜倚著,

注視著出口,注意到了苦痛的減輕以及免除。

至于你呢,“尸體”,我覺得你是非常好的肥料,不過這并不令我感到惡心,

我聞到白玫瑰那香甜的氣味并且它們還在繼續(xù)成長,

我伸手撫摸著那葉子般的嘴唇,去碰那甜瓜般的光滑胸脯。

至于你呢,“生命”,我算計著你是許多死亡所留下的殘余,

(無疑我自己之前已死過了一萬次。)

我聽到你們在那里悄聲低語,啊,天空上的星星,

啊,恒星——啊,墳頭的青草——啊,從不間斷的掉換與前進,

你們不說我又能夠說什么呢?

至于秋天的森林里面躺著的渾水潭,

自蕭瑟的黃昏的懸崖上所下降的月亮,

擺動吧,白天以及薄暮時分的閃光——在污穢中腐爛的黑莖上面擺動吧,

伴隨著枯枝所發(fā)出的帶有嗚咽聲的囈語擺動吧。

我自月亮那里上升,我自黑夜那里上升,

我看到的那慘淡的微光是正午時分日光的反照,

不管起點的大小我要出現(xiàn)在穩(wěn)定的中心。

五十

我的胸中有物——我不清楚它是什么——但我知道胸中有了它。

受到折磨并且流著汗——然后我的身體再次變得平靜而又清涼,

我入睡了——并且睡了很久。

我不清楚它是什么——它沒有名字——它是一個沒有說出的詞,

字典里面,話語里面,符號當中都沒有它。

它同某物依附在一起蕩漾,超出了我所依附的大地,

對于它來說萬物是朋友,它的擁抱令我蘇醒。

或許我還能夠多說一些。只能提綱挈領!我替我的弟兄姐妹們申辯。

你們能夠看到嗎,啊,我的弟兄姐妹們?

它既不是混沌,也不是死亡——而是形體,計劃,聯(lián)合——是永恒的生命——是“幸?!?。

五十一

過去以及現(xiàn)在都凋謝了——我曾經(jīng)令它們飽滿,又曾經(jīng)令它們空虛,

還要接下去將那還將在身后繼續(xù)下去的生命裝滿。

站在那邊的聽者!你有哪些要告訴我的秘密?

在我將黃昏的斜照吸進時請端詳我的臉,

(說實在話吧,沒有誰會聽見你,我也僅僅能夠再多待一分鐘而已。)

我自相矛盾嗎?

那好,我自相矛盾,

我遼闊博大且又包羅萬象。

對于近物,我思想集中,我在門前的石板上等候。

誰已經(jīng)完成了自己一天的工作?誰能夠最快吃完晚飯?

誰愿意同我共同散步?

你愿意在我走之前說話嗎?會不會已經(jīng)太晚?

五十二

蒼鷹自我身邊掠過并且責備我,它怪我饒舌,還怪我遲遲停留不走。

我也同樣絲毫都不馴順,我也同樣不可解說,

我自世界的屋脊上面發(fā)出了粗野的叫喊。

白天最后的日光因我而停留,

它將我的影子拋到了其他影子之后并且同其他的一樣,將我拋在具有很多黑影的曠野,

它勸誘我向煙霧以及黃昏走去。

我同空氣一樣走了,對著那在逃跑途中的太陽搖晃著自己的綹綹白發(fā),

我將自己的肉體融化于旋渦當中,讓它在花邊狀的裂縫當中漂浮。

我將自己交付于穢土,讓它成長在我心愛的草叢當中,

如果你再次需要我,請在你的靴子下面對我進行尋找。

你會不是特別清楚我是誰,我的含義是什么,

但是對于你說來,我仍將于你的健康有益,

還將濾凈并且充實你的血液。

如果一時間你無法找到我,請不必灰心喪氣,

一處找不到可以再去其他的地方,

我總會在某個地方等你。

  1. 這里是指一個人的內(nèi)心以及特性,而不是指一般的自我。
  2. 惠特曼經(jīng)常用“幻象”(Eidólons)這個詞,他將這個希臘詞譯為“幽靈”(phantom)或是“形象”(image)。比如他提到特洛伊海倫這個“形象”的時候,是指所有現(xiàn)象背后都是靈魂,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最終實體,而不是指這個有血有肉的女人。
  3. 這首詩發(fā)表的時候惠特曼是三十六歲,這一段在當時沒有,是次年增補的。
  4. 這兩節(jié)對自書本當中得到的經(jīng)驗與自大自然當中得到的經(jīng)驗進行了比較。
  5. 愛根草、絲線:全是植物的名稱。
  6. 這是一種在當時非常先進的天文學說。在這里用來形容天體之多和宇宙之廣。
  7. 對榫:與前面提到的“扣緊”都是木工用語,少年時的惠特曼曾跟從他的父親做過木工。
  8. 另外一個我:指肉體。
  9. 恒星月便是二十八天,在這里作者寫的是寂寞以及情欲。
  10. 鄉(xiāng)巴佬兒、七葉樹、鉆地獾:這些分別是印第安納人、俄亥俄人以及威斯康星人的綽號。
  11. 貴格會:基督教的一個教派,“公誼會”的別稱。
  12. 景天草:一種耐寒植物,在民間常被用來愈合傷口。杉木經(jīng)常同墓地聯(lián)系到一起?;萏芈诘趿挚系耐旄璁斨校枚∠銇硐笳鲪矍橐约澳行蚤g的伙伴關系。
  13. 古文字:指古代埃及帝王墓碑上的象形文字,惠特曼在19世紀50年代經(jīng)常參觀百老匯的埃及古文物博物館。
  14. 曾經(jīng)惠特曼在筆記當中寫道:“靈魂或是精靈能夠透入所有物質(zhì)——進入巖石便過著巖石的日子,進入大海就感覺自己便是大?!M入橡樹或是別的樹——進入動物,從而感覺自己是馬、魚或者是鳥——進入大地——進入太陽以及星星的運轉(zhuǎn)動作。”
  15. 是指被風雨從屋頂上沖刷下來的碎片在溝洫內(nèi)形成扇貝形的浮污并且還滋生著雜草。
  16. 朱迪亞:古代對巴勒斯坦南部的稱呼,耶穌曾經(jīng)在那兒活動。
  17. 大圓環(huán):指土星的光環(huán)。
  18. 新月:日后,新月會成為滿月,所以說是女兒懷著母親。
  19. 流體:惠特曼習慣將精神的東西稱為流體,將物質(zhì)的東西稱為固體。流體具有很大的可塑性;比較靈活,能夠融會貫通,甚至能夠翱翔。
  20. 這里所描寫的遇難情景是指1853年的12月22日,從紐約開往南美的“舊金山”號,在距離紐約幾百英里之外,遇到了大風。12月23日至次年的1月5日,該船只一直都漂泊無主。在某個海域,一次性喪生的便有一百五十人。1854年1月21日紐約的《一周論壇》對此進行了報道,惠特曼的遺物當中便有此報。
  21. 阿拉莫:墨西哥軍隊于1886年的3月6日攻打了得克薩斯州圣安東尼歐的阿拉莫,將駐守在那里的軍隊全部消滅。
  22. 墨西哥戰(zhàn)爭時期法寧上尉的墨西哥敵人將部隊內(nèi)的幾百名得克薩斯人殺死了,1836年3月27日投降后,他們被殺死。
  23. 在這里,作者將敵人這個集體看成一個人,用單數(shù)“他”來代表一團人。
  24. 將敵人和自己的船綁到一起,以利于短兵相接。
  25. 石墓:基督死后葬身的石墓,作者在此認為和基督一樣死而復生的人很多。
  26. 指“平凡的舉止與表情”。
  27. 對一個印第安人的愛稱,因為有一些部族經(jīng)常在頭頂留一撮頭發(fā)或是戴一些裝飾品。
  28. 惠特曼感覺人們?nèi)继拔?、太謙虛,應該更驕傲一點。
  29. 那些謹慎的老年販子:指的是神以及擔任神職的人,他們對人類的神圣氣質(zhì)表示輕視。
  30. 這便同圣母的形象有些相像。
  31. 在古代宗教中,公牛和小蟲都曾受到崇拜,不過它們是被當成神來接受崇拜的。
  32. 生命的塊狀物:指睪丸或是精液。
  33. 作為造物者,詩人深入黑暗進行破壞,并將生命創(chuàng)造了出來,證明了一切全都是神圣的。
  34. 這里是指愛錢如命的人,不過死尸入葬之前經(jīng)常被人在眼睛上放硬幣來讓它緊閉。
  35. 巫咒:指西印度、圭亞那以及美國東南部的黑人們施行的巫術。
  36. 苦行僧:這里的苦行僧一般不穿衣服或是穿非常少的衣服。
  37. 宗教狂熱者有時候會達到的境界。
  38. 這里與下一行的“內(nèi)向以及外向人群”全都是指基督教美以美教派的巡回牧師。
  39. 指被擊傷的鯨魚尾鰭。
  40. 巨港人:指的是蘇門答臘東岸的巨人。
  41. 惡臭碳:與上文的“冷漠的迷霧”都是指人類從前的時代,甚至比“巨大的蜥蜴”還要早。
  42. 傳說中,蜥蜴將自己的卵含在嘴里。
  43. 是指太陽系形成前的時期,有注釋者認為“蒼白的浮游物”指陸地沒有形成之前的一大片水。
  44. 花邊狀的裂縫:研究惠特曼作品的美國學者艾倫教授認為這指的是“各樣形狀的白色氣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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